李公公輕輕的叫了一句:“皇上”。
康宗皇帝沒有回答,繼續斜在龍椅上假寐。李公公早就看出來皇帝的心思,暗地裏不停的冷笑,表麵上仍然恭恭敬敬,叩了首,匐地不起,耐心的等待皇上醒轉。這回倒是康宗耐不住了。暗罵這老奴才,吃裏爬外,現在明知我不要見他,還不滾,死跪在那裏,非逼著我回他話,真是惱人。右手摸到衣葉下藏著的匕首,恨不得馬上抽出來,把這個賤奴砍了。隻不過砍個奴才不要緊,他背後的龐丞相不會答應,我龍冠不保倒還在其次,這條小命也得一起搭進去,天子給太監陪葬也太不像話。沒辦法,隻能疆著。須臾良久,才翻了個身,伸了個懶腰,緩緩睜開眼睛,然後假裝剛看見李公公,微微有點驚奇的樣子,用最柔和最親近的語調招呼:“阿九,你在這裏啊,有什麽事嗎?”
“回皇上話,”李公公仍然低著頭,樣子恭順無比,隻是聲調相當響亮,中氣十足,“現有通州知府,高士敬,上京公幹,路過齊州,聞說皇上在此,特地趕來聽候差遣,並貢上幾件寶物,給皇上把玩。”說完呈上禮單。康宗來了精神,立時直起身子,手上接過,嘴裏還裝作懶洋洋的樣子:“通州這種小地方,能有什麽寶貝。”眼睛已經急急忙忙的掃看。錢財寶物他是十分熱衷的,當年親政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各地官員貢寶貝入宮。通州是蘇浙要衝,南北商旅甚多,說不定有些好的,也未可知。可是一看下來,第一樣就非常失望。七尺珊瑚樹一株。這也太差,宮中一十三尺的沒有一百株也有七八十。隻不過,自打給龐賊抓來軟禁以後,一切都作無有。唉,不去想這些了,想起來就悲從心來。向下第二樣,大鵬寶刀。
看了這四個字,康宗皇帝猛然一震,忽覺一顆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直滾下來。
此刀不叫大鵬。雖然刀柄上刻有大鵬二字,但其真名應該是叫“新月”。刀長三尺,闊兩寸,形彎如月,而得其名。刀身有百道芒,切金斷玉,無所不能。其出處不詳,人皆道是一件上古神兵。康宗為什麽對這柄刀是如此了解?很簡單,因為這是一件皇家瑰寶,他小時候還玩過。現在刀的主人,是曾經遠征大理,當過兵馬大元帥的魏王,趙鴻基。是康宗的嫡親娘舅。所以一看到大鵬寶刀四字,康宗腦子裏嗡的一聲,“鴻基來救我啦!鴻基來救我啦!!”頓時激動得滿頭大汗,渾身瑟瑟發抖,難以自製。不過,奸細在前,表麵上還是要極力克製,給李公公察覺,報到龐丞相那裏可不得了。幸好這奴才一直低著頭,應該沒看見對自己的感情變化。平複了好一會兒,康宗倒開始有點心虛,說不定這進貢的不是自家鎮國之寶,另外真有一口刀叫“大鵬”,是不是自己整日架,盼星星,盼月亮,有點異想天開?不管如何,當叫這個高什麽的進來,見了麵便知分曉。隻是李公公在旁,不好辦,他是決不會讓外人進來的。怎樣才能想個辦法呢?康宗假裝看禮單,腦子裏飛快地旋轉,但不論怎樣費神,還是實在空無一策。
李公公卻已經拿好了計較。皇帝看禮單時神色慌張,早已被他盡收眼底。心裏直納悶,這禮單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看過兩遍,貢品很一般,寫法也中規中矩,沒有看出什麽門道,怎麽皇上隻看得一眼,馬上激動得發抖,真是邪了。怪不得小小通州知府一出手就是三萬兩,非求我送這禮單,果然有貓膩。隻不過,若要現在報丞相將其擒拿,倒有點舍不得。這高什麽的剛剛說過,如能領他見得皇上,一睹天顏,請得加官進爵,定有更多酬謝。看上去他身上還有幾萬兩銀票沒拿出來,現在就抓,太不合算。要拿足銀兩才行。辦法當然是有的,就是領他進來見駕,等銀子到手,再報知丞相,就能人財雙收。想到這裏忽然覺得自己非常聰明,不由得洋洋自得起來。說實話,這兩年給龐丞相做事,真是沒勁。清水衙門,清得不能再清,嚴得不能再嚴,沒有人敢行賄。自己這本來光宗耀祖的差事,搞得一點油水也沒有,好不容易有個外地官員送錢過來,怎能不收?而且又是皇上同黨,就算指證我受賄,也沒人會聽。這麽好的機會,我不多撈一把,更待何時?
“皇上,這通州高士敬,不遠千裏,急急前來進貢,可見一片赤膽忠心。不如召喚進來,安撫安撫,他必然激感無比,回到吳越之地,加倍歌頌陛下恩德,豈不美哉?”康宗一聽,頓時眉開眼笑。這個奴才笨得沒有救了。我要見這個人,正沒轍呢,你倒自己撞上來,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立即頷首同意,“嗯,阿九,主意不錯,快去叫那個高什麽的前來見朕。”
待李公公領旨出去之後,康宗這裏等著,可以說是如坐針氈。腦子裏一團胡亂思想。總覺得天下沒有這麽巧的,難不成真有叫大鵬的寶刀?絕無此事。那定然是娘舅已經知道我受困於此。他爵封魏王,實力強大,手握幾十萬人馬。普天之下,恐怕還沒有魏王做不到的事情。他兵駐幽燕,距離上可謂近在咫尺,外甥有難,當然不會袖手。這個什麽通州知府,必是舅舅的下屬所扮,前來捎個信,不久魏王大軍便要開到,破城救朕。哈哈,重返京師,君臨天下,複得後宮旖旎風光,想起來就興奮得坐都坐不住。轉念又一想,不對。龐丞相肯定不會這麽容易就束手待斃。齊州的守軍也有不少,據說個個悍勇異常。要是一幹賊人狗急跳牆起來,與我同歸於盡,倒也吃不消。別個魏王救我不成,反把我害死。這。。這。。。卻如何是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