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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工作的第一天一定不可以遲到,我早上提前十分鍾來到了粉紅店。我到時菊雲已經打開了店門,坐在櫃台邊等著我。她穿了一條深色的褲子和一件白色滌棉襯衣,上衣還是昨天那件棕色西裝,有點睡眼朦朧的樣子。見我進店,馬上迎上來說:“你好,小愛,正等著你,我沒有打理這些牛奶,麵包和報紙,主要是想教教你如何做這些事,這些都是你每天早上必做的。”
店門口有兩隻大的朔料框,裏麵大概裝有二十多條麵包,地上還有四個牛奶箱,盛滿了各色各樣的牛奶。這種方方正正的牛奶箱當初在留學生中非常流行。當時留學生都很窮,租房時朋友給送一個床墊, 或是幹脆外麵撿一個看上去還蠻新的床墊,半夜再在雜貨店前偷偷拿幾個牛奶箱,晚上把床墊往牛奶箱上一放,就成了一個蠻舒服的床。當年我們都有這樣得經曆,因為年輕,有夢想,窮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即使是如今我看到這些牛奶箱都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菊雲把當日的麵包拿進來,放在櫃台上,然後把貨架上的麵包一一檢查過,挑出過期了的放在一旁,把沒過期挪到前排,最後將今天送來的新鮮麵包放在貨架後排。
她一邊撿出過期的麵包,一邊嘴裏不停的嘀咕:“這種幹麵包是這裏一個德國人最愛吃的,那個老頭隔天就來買。這種麵包是全麥做的,幹幹的,還有點發酸,很難吃,如果他不買,那就一定要過期的。估計這段時間他去度假了,你看看這種麵包擺在貨櫃上全過期了。很奇怪,平時他去外麵度假,也會和我說一聲,這樣我這段時間就不再訂這種麵包,不知為什麽這次沒有通知我,估計是老糊塗了。”
她把這些過期的麵包放到一個空的朔料框以後,從櫃台裏拿出一個記事本和一張麵包訂貨單。
“你要將這些過期的麵包種類和數目在這訂貨單裏填好,和過期麵包一同放在這個框裏,麵包公司第二天送麵包的時候會一並把這些過期麵包收回去,並按照這個單子退還錢到我的賬號上。”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急不慢的填著單子,非常熟練地樣子,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每天都得這樣記錄?”我問道。
“是的,有點瑣碎,但是你知道一條麵包也掙不了多少錢。所以你千萬不要弄錯了,不然我一天賣麵包的利潤就沒了。”
“不會的,我做事很仔細的。”我忙不迭的承偌。其實我從小到大最大的缺點就是粗心,一天到晚被數學老師叫成馬大哈,整日丟三落四的,一出門大旅就會常常不停的問:“你的錢包還在不在?”。如今一天到晚都是幹這麽瑣碎的活,這對我來說可真是一個修行機會。
“對了,要記住將這些退還的麵包也記在我的記事本上。有時麵包公司也會犯錯誤,每個星期下來我都得對對賬。你如果閑下來時,也可以幹幹這個。” 菊雲補充道。她記完這些帳以後,有條不紊的將記事本和單子放回原處,我這才發現櫃台下原來放有好幾個不同顏色封皮的類似的記事本,每個都標有不同的用途,不得不說菊雲是一個善於管理和心細的女人。
“好的。”看來從今以後我是不會有空閑時間幹幹自己的私活。原以為看店會比較輕鬆一點,沒顧客的時候可以做做學校論文,看看書,估計我能有好好坐下來吃頓飯的時間就已經很不錯。
“小愛,你吃過早飯了嗎?”
“沒有。”
“你可以從這些過期的麵包中拿幾塊出來吃,這些麵包都是剛剛過期的,吃了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她熱心的回答。
“好的,謝謝你。”我想我還是不能讓寶寶在我肚子裏就每天吃過期麵包。
她飛快的走出去將牛奶箱拖進來,雖然她看上去是瘦精精的摸樣,力氣可不小,一個人將那幾箱牛奶都拖進店裏。
“記住你要先把冰箱裏以前的牛奶挪到前麵,把今天送的新鮮牛奶放在冰櫃的裏麵。澳洲人買牛奶時總是先拿外麵的,這樣一來就不會有太多過期牛奶。”她蹲下去把冰箱裏麵的牛奶給一一挪出來。
“過期的牛奶要給拿出來,單獨放在旁邊的一格,下午會有牛奶公司的人來取走這些過期牛奶。千萬不要將過期的牛奶和新鮮牛奶混在一塊,這裏的顧客打開冰櫃後隨便拿走一大瓶牛奶,連過期日期都不看一眼。如果他們買了過期的牛奶回去,吃壞了肚子的話,都可以起訴我們的。”
“嗯,結果這麽嚴重。”我有點吃驚。
“那當然了,這裏什麽都可以起訴,顧客在店裏摔了一跤也可以起訴你。所以你拖完地後,一定不能讓地太濕。”
“記住了。”
“這些過期牛奶也和過期麵包一樣,要一一登記做賬。”她叮囑道。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菊雲的眼神很犀利,特別是她在望著你的時候,讓你對她說的每句話都不敢掉以輕心。
“這些活你最好在半小時內幹完,因為七點左右就會陸陸續續有很多客人進來,他們都是早上趕著要去上班的白領,你不能耽擱他們太長時間。
“半小時應該沒問題,可以幹完的。”我自信的回答。營業員這活不是我想象的那麽簡單輕鬆,這半小時下來我已經神經比較緊張。
“對了,這裏還有一個本子,是專門用來記錄顧客賒賬的。隔壁有個意大利餐館,那老板人非常好,他常來買點麵粉,橄欖油什麽的,一般你都記錄在本上,他每個星期都會過來結賬。”她從櫃台下掏出一個紅色封皮的記事本。“經常還會有些顧客過來要賒賬,你一般不能同意,那邊有家泰國按摩院,其實就是妓院,哪裏的姑娘要過來賒賬的話你可以同意,但是男人來你不能同意,賒完賬後他們也許永遠都不會再來這個店了。”
我拿過來這個本子看看,裏麵顧客的名字,日期,物品和價格都記得清清楚楚,菊雲的字寫得娟秀細長,看上去很舒服。
“菊雲,你以前一定是個讀書人吧。”我有點恭維的邊看邊評論。
“以前我也是在大學實驗室當個主任,我先生出國,先去英國,後來移民澳洲,我也隻好辭職跟著過來,現在是淪落為雜貨店店主。”菊雲有點無奈的語氣。
“是的,我從你這漂亮的字體中能看出你是一個有學問的人。不過在這有個店,也算是有份安穩日子過。我們都不知將來會漂在哪裏,還很羨慕你呢。”
其實這是真心話,此時的我是從心裏羨慕別人有個安定的窩,特別是得知自己懷孕以後。來到澳洲這幾年,在澳洲的各個大城市晃蕩,打工掙錢交學費和支付生活費,幾乎每隔兩個月就搬一次家,有時走在街上都有恍若隔世的感覺,不知自己身處何方,周圍的街道,路上的行人,街上的店名,甚至店裏的食品,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的陌生。當初我們雄心勃勃的走出國門,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幾乎就是被連根拔起,需要在異國他鄉一切重頭再來,其間的辛酸和無奈沒有經曆過的人是無從體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