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

新英格蘭的秋天是極少有霧的。所以當周末的早晨外麵白茫茫一片的時候，六歲的咚咚下樓來吃早餐，指著玻璃門外麵大喊：“媽媽，下雪了！”可是，才剛九月末，正值溫暖的初秋，怎麽會下雪呢？新英格蘭的曆史上也曾有過九月雪的時候，但那是極其罕見的，不是今天啊。

因為有事要出門，早飯後我一個人開車走了。一路上，霧氣昭昭，往日清晰的路標和路口隱在一片白茫茫中，馬上要開過了，才忽然顯現出來。好在這條路我很熟，早上車也不多，我一邊小心開車，一邊欣賞起這難得的鄉間霧景來。大約開了一刻鍾，鄉間車道變成一個很大的弧形彎道，我開車經過一個靜謐而開闊的湖麵。我驚詫往日平靜碧藍的湖水，現在完全隱在霧氣當中，根本看不見了。往日司空見慣的風景，如今變得異常神秘而陌生起來。我好想停車在大霧彌漫的湖畔，靜靜體會一下那種隱身於霧中的感覺。這種感覺我隻是十年前在廬山植物園小住時有過，今天的大霧讓我想起那個廬山大霧的早晨。可惜時間讓我不能停留，駐足欣賞我所遇到的良辰佳景。人生有多少際遇和無奈不是如此？

再回到家時，大霧已經散去，一個秋高氣爽的豔陽天。

我拉開廚房的玻璃門，走到陽台上，隻在此時偶然留意到草叢中有蟋蟀的叫聲。畢竟是秋天了，秋蟲的聲音變得輕柔了，像在低吟淺唱，偶爾和著一兩聲“啾啾”的鳥叫聲。陽光暖洋洋地擁抱著草地，也輕輕照在身上，就像母親溫暖的手輕輕撫摸著我。周圍的樹葉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染上了一點鏽黃色，主色調仍然是夏末的濃綠。從樹梢上端透出的天空一片碧藍，清澈如洗，沒有一絲雲彩。

遠處草地邊緣有幾簇粉紅的野花綻放，穿過草地去探個究竟，啊，原來是野生的新英格蘭紫菀（New England Aster），一種菊科植物，恰逢在這個季節開花。到近前細看，紫菀那朵朵粉紅色的小花迎著朝陽，仿佛圓圓的笑臉一般，在纖細的花瓣簇擁著的橙黃色的花心裏，嚶嚶嗡嗡的大黃蜂正忙著采蜜，這景象真給人一種春末夏初的錯覺，隻是沒有了小鳥的縱情鳴叫，野地裏聒噪的蛙聲，厲害的花蚊子們也不見了蹤影。秋來了，草坪裏的青草也明顯放慢了生長的速度，不再像夏天那般地瘋長。它們像是知道二十四節氣。秋天到了，收斂點吧，因為冬天的腳步不遠了。

我又注意到遠處草地的盡頭、樹林的邊緣長滿了許多本地原生的秋麒麟草（Goldenrod），肆意盛開，一片金黃。和黃花抗衡的是二尺多高的香蕨木（Sweetfern），夏日裏碧綠秀雅的倩影已經蒙上了些許墨色，細長而別致的葉子也開始零星變紅了。我拿出iphone來，想拍些野花的照片，微風偏偏讓粉紅色的花兒輕輕顫動不停，我這才覺察到這秋晨的風竟也如此俏皮可人。

這個初秋的早晨是多麽溫馨美好啊，令人感到一種出人意外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