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馬裏蘭州(the State of Maryland)的冬天是一個有史以來罕見的暖冬。曆年的一二月份都是臘月天。天寒地凍不說,還應該不停地下雪。今年則不然。先是一二月份氣溫持續不降,雪變成了雨,還連綿不斷。到了二月底和三月初天氣暖得更令人大跌眼鏡,竟然連續六天的氣溫都在七十華氏度以上,簡直像剛剛睡醒覺的小夏天,那些成天家愛美的姑娘們可襯了心了,把身上的衣服一個勁地往下脫,直脫到腰上剩下露胳膊露半個胸的薄襯衫,腰下隻圍著一圈又薄又短的布片為止,仿佛故意把那兩雙又白又嫩又性感的大腿免費展覽似地,就連迎春花都妒忌得發狂,它們按耐不住心中的寂寞,不服氣地怒放起來。一般來講,迎春花一開意味著冰雪消融,大地回暖,萬物開始複蘇,我們的世界又要開始從萬籟俱寂到沸沸揚揚了。
而對於漁翁來說,溫暖的冬天其實就是提前到來的春天,而春天則是一把打開自己內心童話世界的金鑰匙,沉積了一個冬天釣魚的夢想從這天開始悄悄浮出了心頭,一點點得以實現。
說來也奇怪,在三月初的一天,就連我家領導也像中了邪似地衝著我叫嚷,說要吃活魚了,吃不能再好吃的開江魚。言外之意是趕著我出去釣魚。這真是百年不遇的好事情,正中我的下懷。盡管這樣,我得了便宜還賣乖,表現出扭扭捏捏一臉不情願的樣子。領導一見我那裝腔作勢的麵相,噗哧一聲,鄙夷地笑了。她突然收起了笑臉,扳著臉說:“不想釣魚就算了,在家幫著幹活。沒想到給你臉你還不要呢。”我聽了這話心中一抖,生怕好事被我的一句話給搞砸了,急忙補救:“領導休怒。我哪幹呢,我這就去釣魚。”我說的同時在臉上還掛出了幸福相,然後轉身就衝出去開車。漁具早已經擦的光亮,漁包也鼓鼓囊囊,就連我那髒兮兮的漁裝也已經洗的幹幹淨淨。真應了那句話:“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雖然迎春花開了,一早一晩的天氣還是陰冷的要命。我們這裏的河水和湖水摸起來仍然冰冰涼。在這種情況下釣到魚是運氣好,釣不到魚是再正常不過了。我之所以急著出門釣魚,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出去透透氣,到釣點刺探一下軍情,順便甩甩魚杆,抖去一冬天賴在我身上不走的鏽氣。踢足球要從娃娃抓起,釣魚要從時間上抓起,你們說是吧。
我快馬加鞭到了湖邊,看到一灣波光粼粼的綠水,心裏竟然湧出了暴風驟雨般的激動。一時,人失態得像個頑皮的孩兒,嬉皮笑臉不說,走起路來竟然又蹦又跳,嘴裏還哼起了跑了調的曲子,高興得仿佛一不小心,一腳踩出了一塊巨大的和田玉。
我到了釣點,空無一人,靜得像冰天雪地的北極。“難道現在釣魚在時間上仍然太早?”我腦子裏下意識地浮出了這樣的問題。
我管不了這麽許多了,腳跟還沒有站穩就猴急地準備起釣具來,也顧不上檢查擬餌綁在魚線上到底牢不牢,便迫不及待地在暖洋洋的冬日下甩起了魚杆。
漁情像預料的那樣差,半天連個咬口都沒有。對我來講這又有什麽關係呢。我痛痛快快大口呼吸著冬日的清涼,微風輕輕拂動著我的黑發,暖陽柔柔地撫摸著我的臉膛,一股股泥土和湖水發出的芳香摟在了一起不停地愉悅著我那枯竭了一冬天的心靈,我禁不住對著湛藍的天空感歎:“最美的還是大自然啊。”
不過,好事不常在,好花不常開。沒過去二十分鍾起風了。一股股寒涼像小刀子似地割著我的臉,我隻好把衣服上的帽子套在了頭上,即便是這樣,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我感覺到身上連口熱氣都沒有了。當時我就在想:“再堅持十分鍾,沒魚釣回家享福去。”
我不住地試用著各種釣莓鱸(crappie)的方法,凍得手都麻木了也沒有釣到一條魚。我剛準備收魚杆回家,一位老墨漁翁手裏提著魚杆,傻頭傻腦地出現了。彼此打了招呼以後,他看到我那哆哆嗦嗦的樣子,並且做出了走的架勢反而翻起他那金魚眼笑著我,還對我講起了大道理,說釣魚要有耐心,沒準你前腳剛走魚兒就開咬了。我低頭想了想也是這個理,一咬牙又繼續釣了起來。還真讓這位老墨漁翁說著了,在黃昏時分,魚兒終於忍受不住我的逗引,咬鉤了。在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裏,我釣到了半磅重的太陽魚(sunfish)和莓鱸各一條。“嘿!天助我也。今天晚飯的開江魚有了。”我正美滋滋地想著,那位年輕的老墨漁翁看在眼裏,心中開始了湧動。雖然他一條魚沒有釣到,卻拿話饞我。他說上個星期五下午,天氣陰冷,這個釣點空無一人。他竟然釣到八條大莓鱸。他還說在今年一月底的一個冰天雪地的日子,也是在這個釣點,他竟然釣到大莓鱸二十五條。他看我哼哼唧唧答應的不爽,滿臉還掛出了疑雲,竟然把手機打開給我看照片。的確,他穿著冬裝,一大串莓鱸提在手上,應該有二十五條。我看罷心中一驚,心想如果這個照片被漁警看到非把他罰個透心涼。馬裏蘭州每人每天隻能獲取莓鱸十五條,他一下子超標了十條卻不知道,還直得意。我想告訴他,怕掃他的幸就沒有開口。那天回家後我就責怪自己糊塗。應該把漁規告訴他,以免他日後遇到麻煩。
我沿著大路往停車場的方向走著,心裏就在想,看來現在還不是釣莓鱸的時候,至少還要等上兩三個星期。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我突然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隻見一條小船在離岸邊有六十米處的水區不停地釣到莓鱸。我一看滿心生出了歡喜,竟然走出了舞步。船上的那兩位漁翁看見我那骨頭沒有二兩重的樣子,皺起了眉頭,還從眼睛裏冒出疑問刺著我。言外之意,我們釣到魚又不給你,你笑什麽?其實我是為發現了新魚窩而高興。我暗暗地把這個釣點記在了心上,計劃著過上幾日到這個釣點碰碰運氣。
誰曾想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開始我們這裏來了寒流,還下了八寸多厚的雪。接下來的那個星期裏天天都刮著刺骨的寒風,最高溫度比冰點還低幾度,在室外哈出的熱氣霎那間都能凝固成冰霜,就連那喜氣洋洋的迎春花不出三日也被凍得垂頭喪氣早早地落敗了下來。唉,這鬼天氣,該冷的時候不冷,不該冷的時候倒冷了起來。
不過,我對這個釣點總是念念不忘耿耿於懷,不知不覺的這種念想在短時間內竟然潛移默化成了一種心病。在寒流來的那七天裏,我飯吃不香,茶喝不甜,連做夢都想到它,並盼著早早解除我的心中之患。我有時候就罵著自己沒出息:“不釣魚你會死啊?”
終於,在三月二十日,春天到來的那一天天氣開始回暖,看來是個釣魚的好日子。
那天我下班回家,心不在焉地把手頭上的家務事完成之後,趁著領導沒注意,摸起魚杆,開著汽車就往那個大湖駛去。管它哪,先來個先斬後奏再說。
到了湖邊後我屁顛屁顛直奔那個釣點。當時我急得那個樣子仿佛正在趕一場蟠桃大宴,去晚了過時不候似地。
我到了釣點發現地上依然留有殘雪,四周空空蕩蕩,別說人了,連隻會飛的鳥兒也沒有,靜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隨時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地。像這種場麵,對於遊客來講,第一時間的反應應該是拔腿就逃。而對我來說偷著樂還來不及哪。這正是我期待的。釣魚最怕人多。最忌諱的是幾個人為了釣一條魚爭著往同一塊水域甩杆。如果遇到一兩位釣魚新手,不是你的魚線纏著我的魚線,就是我鉛墜掛到你的鉛墜。為此你吵我嚷爭論不休,仿佛耳邊有一群趕不走的,沒完沒了嗡嗡叫的蒼蠅,吵得把腦子都要脹爆了 。
這個釣點位於一座大橋之下,在橋頭相連的馬路與下麵的湖岸之間是長度十幾米的斜坡,並形成了四十度的夾角。斜坡由一塊塊一摟粗的大青石堆成,排出了鱗次櫛比的模樣,石縫中還擠滿了枯黃的野草。於是,我不得不深一腳淺一腳,小心翼翼地踩著高低不平的大青石來到了那個釣點,並選擇了一塊磨盤大小的青石板做為自己的釣位。
我把魚輪裝在魚杆上,魚線的末端綁上1/32昂司的鉛頭鉤(jighead),用的擬餌是軟塑料做的管狀擬餌。一切就緒後,我朝著眼前的水麵甩起了魚杆,近處沒有魚咬鉤,我就把擬餌往遠處甩。沒想到一個小時過去,擬餌也換了五六次,連個咬鉤的都沒有。“難道水溫太低,魚兒們都在冬眠?”我想的同時看到了離我有六十米遠的橋墩,心想:“沒準魚兒都躲在橋墩之下。”不過,問題來了。單憑鉛頭鉤和擬餌的重量,要想甩出六十米遠是萬萬不可能的。怎麽辦?我突然想到了帶鉛皮的浮漂。這種浮漂就是為了甩杆甩得更遠而設計的。我在離鉛頭鉤有兩米左右的魚線處別上我那帶著鉛皮的大紅浮漂。這樣做是為了盡可能增加鉛頭鉤在水裏的深度。一切妥當後,我抓起魚杆,雙臂一較力,就聽到唰的一聲,我那大紅色浮漂帶領著我那心愛的擬餌和鉛頭鉤,像離弓的箭一樣,飛到了離橋墩隻有兩米處的水域。我慢慢地挑動魚線,幾次下來魚兒仍然不咬鉤。我把管狀擬餌從魚鉤上取下,換上了兩寸長的用軟塑料做的灰白色魚形擬餌,又釣了十幾分鍾,仍然不上魚。此時,太陽開始西下,剛才金燦燦的水麵現在已經蒙上了一層鉛色。我看在眼裏,心裏開始打退堂鼓了。我無奈地咬了咬牙,用命令的口氣對自己說:“甩最後一杆,如果釣不到魚就回家。”我低著頭看也沒有看,就把鉛皮鉤和浮漂甩了出去。沒想到我這一杆甩得太遠了,我那浮漂竟然碰到了橋墩。我等到那隻浮漂在水麵上隨波擺動時,輕輕挑了幾下魚線,沒有魚咬鉤,我又把浮漂挑動了幾下,還是沒有情況。就在我準備收回魚線的刹那間,我那紅浮漂竟然蹤影皆無。“有魚!”驚得我幾乎叫出聲來,沒想到最後一杆魚兒竟然咬鉤了。我下意識地把魚杆高高挑起,我那抓著魚輪把柄的手開始不停地搖動。此時,上鉤的魚兒開始發怒了,它不停地扯著魚線,逗得我心花怒放,沒有了思想,仿佛也變成了一條魚。一條正在追趕這條小魚的人魚。不一會,那條上鉤的魚在我的手上交械投降,是一條身長超過九寸的莓鱸。“原來魚兒就躲在橋墩之下啊!”我邊笑邊想著。接下來,我乘勝追擊,真神了,隻要我把浮漂甩到橋墩之下,就有魚兒咬鉤。就這樣,我一直釣到黑夜來臨,才戀戀不舍地回到了家。
回到家中,我數了數釣到的魚,收獲莓鱸八條,太陽魚一條,其中有一條莓鱸有十一寸 。我終於笑了,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啊。我在心裏又為自己自豪了一把。
釣到的八條莓鱸
時隔兩日的一個下午,我又到那個釣點釣莓鱸。這一次,我做出了一副有的放矢勢在必行的架勢。我在那塊青石板上站穩了,便不慌不忙地朝著橋墩甩起魚杆來。由於這天風大,還是頂風,影響了我甩杆的距離和準確性,我釣了半天隻釣到莓鱸兩條。我告訴自己要耐心,要等待,傍晚風兒可能會變小的,不是有“狂風怕落日”之說嗎。果然,到了傍晚風力明顯減弱。我抓住這個機會,不停地朝橋墩處甩杆。真絕了,隻要把擬餌甩在離橋墩一米之內的水區裏就有魚兒咬鉤。我接二連三地把莓鱸釣了上來,沒有多長時間,我竟然釣到了十五條莓鱸的限量,凱旋回家了。
今年第一次釣到莓鱸的限量
三月二十五日星期六是我們周圍的一條寬度不超過十米的小溪裏放養的虹鱒魚(rainbow trout)和褐鱒魚(brown trout)的開釣日,開釣時間是早上五點半。為了占個好釣點,我提前一天和小鄭約好了,開釣日的早上五點在釣點見。
我五點五分到了釣點,沒想到路邊允許停車的地方都停滿了車。我找啊,找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停車位。等我把汽車停好,拿著魚杆,提著魚桶,找到小鄭的時候已經差五分鍾就要開釣了。我站小溪旁往上下遊看過去,隻見兩岸到處都是忽明忽暗的頭燈,還不停地晃動,恰似夏日樹林裏的螢火蟲一般,也宛如鬼火,如果不知道這裏有人釣魚,我估計不被嚇得七竅生煙,也至少嚇個半死。
令人吃驚的是來釣魚的漁翁太多了,間距也就是一兩米,對岸也排滿了人,密密麻麻的,多虧了小鄭早來,還給我占了一個釣位,否則我都沒有地方釣魚。此時,漁翁們一個個手持魚杆,做好了釣魚的動作,等待五點三十分鍾開釣的時間到來。我仔細看了看,漁翁中絕大多數是老美漁翁。
在微弱的燈光下,魚兒正在水麵上一個勁地跳躍,竟然沒有一位漁翁把帶餌的魚鉤甩到水裏去。看看人家老美漁翁遵紀守法的態度,禁不住讓人肅然起敬。在美國法律就是法律,這可不是兒戲。
終於,早上五點三十分到了,由於河麵隻有八九米寬,兩岸的漁翁紛紛把帶餌的魚鉤輕輕甩進了水裏。
水裏的虹鱒魚太多了,帶餌的魚鉤一入水魚兒就不停地咬。我和小鄭用了不到二十分鍾就釣到了每人每天五條虹鱒魚的限量。小鄭表現最為出色,他竟然釣到一條有二十寸長,三磅左右的褐鱒魚。在我倆收起魚杆,往回走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一位台灣漁翁,他釣了半天一條魚也沒有釣到。好心的小鄭便跑過去,手把手地教他釣虹鱒魚的竅門。
釣到的鱒魚
那天回到家後,我急忙把釣到的虹鱒魚清洗好,倒頭便睡。為什麽這麽急哪?我是為了下午有個好精神,到湖邊釣莓鱸做準備。
我在當天的下午三點鍾又去了那個湖邊釣點。沒想到,已經有三位老墨漁翁占居了橋墩附近的那個釣位。我隻好站在離他們有十幾米遠的湖邊裝腔作勢地釣起魚來,耐心地等待他們的離開。果然,這三位漁翁釣了半個多小時,沒有任何收獲後不得不垂頭喪氣地離開了。他們仨前腳剛走我後腳就到了。我還是用上次用過的紅浮漂,1/32盎司的鉛頭鉤和塑料小魚苗,目標還是我麵前的那個橋墩。這橋墩下的魚兒真多,幾乎杆杆都有魚咬鉤。也就是一個多小時,我釣到了十五條莓鱸的限量,十寸長的莓鱸五條,其餘都在九寸左右。
今年第二次釣到莓鱸的限量
三月二十六日星期天早上九點我又到那條小溪釣虹鱒魚了。沒想到時隔一日刮目相,路邊的停車處隻有四五輛汽車。那麽長的小溪冷冷清清的幾乎看不見一個人影。我東張西望了半天才發現,在離我至少有二百米遠的岸邊有一個漁翁的身影在晃動。這種冷淡的局麵說明事情不妙。果然,我釣了半天沒有魚咬鉤,不得不沿著河邊往上遊走,邊走邊釣。當我走到那位漁翁近前,問他釣的情況如何時,他哭喪著臉,說:“我釣了一個多小時,一條魚也沒有釣著。”我也不得不把兩手攤開,表示我也沒有釣到魚。然後,我繼續往上遊走去。我估計走了大約有一公裏才發現了一個魚窩,就是這樣也隻釣到三條虹鱒魚。“難道放養的三千多條虹鱒魚一天之間都釣光了?”我不停地想著這個問題,直到發現一群聰明的虹鱒魚在水裏遊動。它們隻追著水中真正的小魚,對我投送到它們嘴邊的餌料和假餌連看都不看上一眼。看來經過昨天的一場打劫,魚兒都學精了。在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幾位無精打采的漁翁,他們竟然都是兩手空空。
時隔一天,釣了三個多小時隻收獲三條鱒魚
當天下午四點剛過我又去那個美麗的湖釣莓鱸。如果說昨天是個夏日的話,今天則是個真正的冬日。我身穿棉衣,在冷颼颼的東北風吹拂下,來到了釣點。令人吃驚的是頭一個小時釣下來我竟然沒有釣到一條莓鱸。我不甘心,決定釣到傍黑天為止。接下來可了不得了,橋墩處的莓鱸仿佛一個個從夢中醒來,排著長隊不停地咬著我送過去的美餐。也就是一個小時,我釣到了十五條莓鱸的限量,其中有一條莓鱸的身長竟然有十三寸,肥嘟嘟的有一磅四盎司呢。
今年第三次釣到莓鱸的限量
此時,亢奮的我突然感覺到我的身體在刹那間強壯了許多。在血一樣的夕陽紅裏,我抗起了魚杆,背起了漁包,手裏拎著水捅,哼著鄉間小調往停車場快步奔去。
朋友們啊,春天到了,魚兒開始咬鉤了,漁翁的幸福日子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