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釣黑鱸》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故意捉弄我,今年春時船釣迎頭而來得都是狗屎運。我在不到兩個星期裏轉戰南北,連續釣了兩次船釣,還是花錢多,屬於應該保證船獲的那種。沒想到出師不利,邪氣撲麵,讓我連敗兩局,花去六百多美金隻換來十幾條小魚,簡直與雞飛蛋打沒有什麽兩樣,被命運打得滿臉烏青,滿地找牙。有幾天我一聽到朋友們提起船釣心裏就哆嗦。為什麽會這樣哪?主要是為錢所困,像秦瓊賣馬,子胥吹簫那樣,身上沒錢你再有能耐腰杆子也是彎的,也得寄人籬下。畢竟我的社會地位屬於工薪階層,不像那些富家子弟,抖抖身子落下的灰疙瘩仔細看很可能就是大美元,拍怕屁股沒準也會怕出個萬兒八千的。因此,自那兩次船釣以後,一想到船釣我不是頭暈就是耳鳴,從心裏怕再來一次失敗,不但在家中領導麵前無法交代,在朋友麵前也無法抬頭。
有位朋友聽說我花去六百多美金連釣了兩次深海船釣羨慕得五體投地,眼睛裏飛出來的光都是紅的,熱得燙手。他還口口聲聲說我真有錢,花起錢來竟然像壯士割腕一樣勇敢果斷,都不眨一下眼睛。他哪裏知道我心中的苦衷。小鞋穿在腳上舒不舒服隻有自己知道。其實,我這兩次船釣花費的準確數字我家領導是不知道的。船釣前我挖空心思巧使小計,在領導麵前謊稱船費大跌價,自己給船費打了四五折才使得領導稍微有些安心。就是這樣,領導看到我隻拎了幾條魚回家,把嘴努得像朝天炮,還話中有刺地說:“你看看你,這兩次船釣為了這幾條“破”魚花去了兩百多,簡直是燒錢。還起個網名叫漁魂王哪,要我說你那釣魚技術還不如隔壁的阿三。”我聽罷隻得裝孫子,不吭聲,故意裝出可憐巴巴的苦相,原來石柱子般的腰杆也軟了,哆哆嗦嗦得像個受到驚嚇的刺蝟。你們想啊,要是我據理力爭,話多難免漏嘴,一不小心再吐了實情,讓領導知道我不到十天把六百多美金打了水漂,那還了得。
不過,我漁魂王畢竟是癡迷於船釣,讓我不出海對我來講簡直就是慢性自殺。再說了,我從小就是憤世嫉俗不滿足現狀與命運抗爭的那種,更何況這兩次船釣失敗並不能完全怪我,從某種意義上講都是船長的錯。所以,越是釣不好我越想釣,一吐心中的惡氣為快,好讓自己的自尊心得到安慰和滿足,重新找回原來的我。隻要下次在選擇漁船上小心翼翼,我就不信倒黴的事會連續三次砸在我身上。所以,在接下來的船釣選擇上我真上了心,做到了冰雕玉琢般的完美和細致。
“為什麽不選擇在漁獲上更有保證的Charter Boat Fishing呢?”想到這裏我茅塞頓開,“是啊!馬裏蘭州(State of Maryland)的海洋城(Ocean City)正好有一位年輕有為的好船長,下一次船釣為什麽不找他?我又何必自己家門口有魚不釣往外州跑,舍近求遠自己找抽呢?”當時,一想到這裏,我高興得像第一次抓住老鼠的年輕的貓,情緒立刻從低穀上升到雲端,眼前明朗得恰似天高氣爽海闊天空一般。那天,我急忙與那位年輕的船長通電話。你別說船長還真給麵子,把六月三日星期六給了我做為釣黑鱸的日子。這次釣黑鱸需要六人同行,五位朋友再加上我。
為了有好的魚獲,我精心挑選了五位華人釣魚界重量級的人物。Angler,老餘和小劉是與我相識超過十年的漁友,並和我一起南征北戰,在釣魚上屢立戰功。Bass是著名買買提釣魚網站的老版主,可以說年齡不大,卻德高望重。Burkelake年齡和我相仿,卻口口聲聲稱我為師傅,我哪敢接受呢?雖然他的海釣時間不長,進步則非常迅猛。去年和紐約有名的漁翁老劉一起釣黑斑(tau tog)屢屢得手,在魚獲上幾乎是我的兩倍,簡直藝驚四座啊。
提到魚獲,有的漁友一定會不解地問:“釣魚就是個玩,魚獲的多少與此又有什麽關係呢?”讓我說這裏麵的關係大著去了。首先,釣黑鱸黑斑鱈魚等魚種不屬於game fishing。其次,市場裏賣的魚再新鮮也不如自己釣到的魚。所以釣這一類魚的出發點除了滿足自己的玩心之外,就是為了吃魚。第三,釣魚其實就是誘魚上鉤的遊戲,而魚獲多則意味著上鉤的魚多,action多,意味著玩得痛快,何樂而不為呢?
雖然這次船釣有這麽好的漁友與我做伴,有兩個不確定因素仍然沒完沒了地折磨著我。第一個不確定因素是海況,沒有好的海況,萬事俱備的再好也不行。第二個不確定因素就是漁情。根據往年春時釣黑鱸的漁情報告,離黑鱸開釣日越久,漁情越不好。我們這次船釣日是六月三日,已經拖拖拉拉地落在馬裏蘭州春時黑鱸開釣日之後兩個多星期。所以,我對黑鱸漁情的擔心並不是心血來潮無中生有。
但令人稱快的是這兩個不確定因素很快就在我的腦海裏消失得一幹二淨無影無蹤。五天前海況預告今年六月三日馬裏蘭州海域風平浪靜,等到我們一行六人被裝入Angler那輛大篷車的時候,六月三日的海況預告竟然像按部就班守信用的老人,一絲不變。當我們在六月三日清晨五點鍾趕到碼頭的時候,船長和水手竟然早就在漁船裏等候,並且笑臉相迎。我與船長握手時張口就問:“昨天釣得黑鱸如何?”船長斜著眼睛看著依然在閃爍的星星,有點憂慮重重地說:“昨天海況比今天差,水草太多,那六位漁翁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勉強釣到每人十五條黑鱸的限量。”然後,他故意多看了我兩眼,意思是今天就看你們得了。當聽到船長說大海那邊黑鱸們還在的時候,我的心扉為之一亮,氣盛地想:“隻要別人能釣到黑鱸的限量,我們為什麽不能?”當時我表現出的那種衝破雲霄的豪情壯誌和做派,仿佛黑鱸隻要在海裏,就必須咬我的魚鉤似地。簡直是成了董存瑞炸碉堡,舍我其誰?
我們的漁船在清晨五點半之前就心急火燎地離開了碼頭。為了能讓我們釣到黑鱸,船長開著漁船在不平靜的海麵上迎風破浪急行了兩個小時,到達了一片空曠而神秘的海麵。就在漁船減速之時,我們六人激動萬分,早就各就各位兩眼充滿了期盼。我,老餘和Burkelake在船的一側,Bass,小劉和Angler在船的另一側。等到船長開釣的指令一下達,我們六人幾乎是同時把帶餌的釣組拋入深達一百尺的水中的。和上次一樣,這次釣黑鱸船長采取了漂釣。
離開碼頭的時候
當我們的漁船漂到兩個有足球一樣大小,圓形,紅色的浮漂的時候,小劉釣到了本次船釣的第一條黑鱸。國家規定長度在十二寸半或以上的黑鱸可以收留。小劉釣到的這一條有十三寸多。就在小劉洋洋得意之時,我們其餘五人也開始紛紛上魚了。不到一會的功夫,我們已經收獲長度在十三寸以上的黑鱸七條。再往後,魚兒突然停止了咬鉤。就在這霎那間,反應敏捷的船長立刻下令收起魚杆。言外之意,不能在沒有魚咬鉤的情況下瞎耗時間。我們剛把釣組提出水麵,性急的船長便開動起漁船,朝第二個魚窩駛去。都說時間就是金錢,在我們這裏毫不客氣地講時間就是魚,而且還是大魚。
真絕了,接下來的這一輪漂釣和上一輪幾乎一模一樣,隻要漁船接近水麵上的大浮漂,黑鱸就開始咬鉤。當時,我有些疑惑地想:“難道這些大浮漂是船長特意懸浮在水麵上,為黑鱸的魚窩做標記的?”
第二輪漂釣下來我釣得還不錯,共收獲夠尺寸的黑鱸四條。像上一輪一樣,隻要魚不咬鉤,船長便會馬上開船,重新調整船的位置。大約漂釣到了第五輪的時候,老餘中魚了,看他收魚線時那種吃力的架式,上鉤的魚兒一定不小。“難道老餘釣到了巨大的黑鱸?”就在我滿頭濺出疑問的時候,一條大魚的魚頭在水麵上若有若無。我凝神看去,可了不得了,老餘用釣黑鱸的蛤蜊肉竟然釣到了一條大黑斑。水手手疾眼快地把那條魚抄到了甲扳上。這條黑斑真不小,重至少六磅。
就在這時,一艘快船竟然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我們近前。上麵站著一男一女,典型的夫妻相。那位有著葫蘆頭,大胡子的中年人先是禮貌地和我們的船長打了招呼,然後直奔不遠處的一對大紅浮漂。沒多久,他倆借著升降機的力量把大浮漂緩緩吊起,下麵竟然連著一個兩個人也摟不過來的大鐵籠子。哇噻,原來這些花紅柳綠的大浮漂並不是什麽魚窩標記,而是水下大鐵籠子的定標。更令人開眼的是這大鐵籠子裏除了幾隻大螃蟹之外,還有兩隻至少有兩磅重的大紅龍蝦和三條大黑鱸。驚得我茫然失措,問船長:“他倆用鐵籠子抓黑鱸合法嗎?”
船長嘿嘿笑了兩聲,說:“當然了。”
“他們用鐵籠子抓黑鱸是不是屬於瞎貓碰到死老鼠的那種?”我不解地又問。
“不是。他們在鐵籠子裏不但放了死魚,以吸引龍蝦進鐵籠,而且還放了其它的餌料,目的就是為了抓黑鱸。”船長停頓了一下又說:“許多黑鱸都被吸引在鐵籠子周圍,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在浮漂周圍能釣到魚的原因。”
“那麽大的黑鱸能鑽入鐵籠子裏嗎?”
“能。好的時候,他們用鐵籠子能抓到上百條大黑鱸呢。”
“難道他們抓黑鱸是為了賣?”我的問題顯然有明知故問的嫌疑。
“是這樣。他們有賣魚的許可證。不過他們主要是抓龍蝦。順便抓抓黑鱸。”船長的話音還沒有落下,船上那一男一女又把另一個大鐵籠子高高吊起。我眼尖,看得真切。大鐵籠子裏至少有四五隻大龍蝦和三四條大黑鱸呢。
當時我禁不住地想:“真開了眼。不出來釣魚哪能知道這麽多稀奇古怪的趣事。釣魚其實就是長見視的過程。”
在接下來的兩輪漂釣中,默默無語不動聲色的Angler突然開始發威了。他竟然一杆兩條不停地把大個頭的黑鱸釣了上來。站在Angler旁邊,半天不上魚的小劉開始沉不住氣了。一時間,身體扭出了S型,兩眼一個勁地飛著焦灼的目光。就在他頑猴般抓腮挖耳之時,砰得一下,他也中魚了。根據他收魚線時咬牙切齒的樣子判斷,上鉤的魚兒還不小。不一會,小劉把上鉤的魚兒輕而易舉地拉到了甲扳上。果不出所料,小劉釣到了本次船釣最大的黑鱸,至少有三磅多重呢。
就在小劉嬉皮笑臉的那一瞬間,本次船釣就像電影裏不可預測的故事情節似地,突然出現了令人揪心撕肺的高潮。隻見全船所以的漁翁的魚杆在瞬間都變成了九十度的大彎。緊接著,小劉那喜氣洋洋的戲腔被Bass難道一見的打情罵俏所替代,原來Bass也釣到了一條大黑鱸,大小和剛才小劉釣到的差不多。就在人們的注意力被Bass那歡天喜地的異常表現所吸引的時候,Burkelake竟然扭起了小屁股,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家鄉的西河大鼓,眼睛裏還閃爍著綢緞般的光澤。原來Burkelake也不負眾望,一杆釣到了兩條大黑鱸。一時間,大家紛紛上魚,那個上魚的架式與氣派,那種場景簡直就像唐代詩人岑參寫的傳世佳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度過,光陰在愉快的笑聲中穿梭。當我釣到第十八條長度超過十三寸的大黑鱸的時候,中午時分到了。水手數了數我們釣到的大黑鱸,共收獲一百零四條(加上船長和水手的份額,我們可以收獲長度十二寸半或以上的大黑鱸一百二十條)。船長高興地拍了拍手,對著我說:“漁魂王,是不是該到釣黑斑的時候了。”為了能有這次釣黑斑的機會,幾天前借著與船長商討本次船釣之時,我叮嚀過船長,為我們這次船釣多加一個小時的釣魚時間,專門釣黑斑。我聽罷馬上點頭稱是。
當漁船再一次發動的時候,大家的臉上掛滿了豐收時才有的幸福的喜悅,你打我鬧你說我唱的,既溫心又美滿。這種隻有漁翁們才有的幸福體驗表現在我們那一雙雙多情的眼睛裏,表現在我們那一個個返老還童嫵媚的動作中。一時間,就連我們的汗毛孔都出現發自內心的歡笑,充滿了針尖般細小的彩光。大家不約而同地把自己為這次船釣準備的吃的喝的拿了出來,有小餅,也有花糕;有醬牛肉,也有烤鴨。一時間,大家又吃又喝你推我讓的好不自在。
半個多小時以後,黑斑釣點到了。不知道為什麽,霎那間風也大了,浪也凶了,天也陰了。如何把漁船準確地停在魚窩之上便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這位年輕的船長見了這種情況麵不改色心不跳,使用起平時藏而不露的絕技。你不服都不行。在兩個大鐵錨被拋進水裏之後,他不急不躁,三下兩下輕易而舉地就把漁船穩穩當當地停在了黑斑魚窩之上。之後,大家用螃蟹當魚餌將釣黑鱸的釣組拋到了水裏。水底下魚兒真多,我的釣組剛沉到水底就被魚兒咬住不鬆口了,高興得我急忙收魚線,提上來一看竟然是大個頭的黑鱸。與此同時,其他的五位朋友也把大黑鱸釣了上來。事後Angler對我說,這個黑斑釣點魚太多了,一定是船長保留的秘密釣點。如果我們先到這個釣點,釣到一百二十條大黑鱸還不是手到擒拿的事情。
不一會,我又釣到了一條大黑鱸,我個人黑鱸收獲達到了二十條。這時候我才意識到釣不到黑斑問題出在釣組上。於是,我馬上把我的釣黑鱸的釣組換成了釣黑斑的釣組,魚餌還是用專為釣黑斑而準備的螃蟹。
釣組的更換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魚兒不停地咬鉤的現象沒有了。
這時,黑斑開始輕輕地咬鉤了。砰砰砰,我耐心地等到魚兒輕咬到第三下,猛然用力高抬我的魚杆杆尖。這一次魚兒沒有咬上鉤。我把魚鉤提到水麵上發現魚餌早被偷吃得幹幹淨淨。我急不可待地把螃蟹再一次鉤在魚鉤上,接著便機不可失地讓釣組下水。我靜靜地等待著。砰,魚兒又開始輕咬,等到魚兒咬到第二下,我猛然高提魚杆。這一次上魚了,是黑斑。但這條魚還不足十四寸(黑斑十六寸或以上才能留,並且一人一天隻能收獲兩條),隻能放生。就在這片刻之間,船長,Angler和Bass分別釣到黑斑一條,但遺憾的是都不夠尺寸,不能收為己有。緊接著,船長發威了,砰砰砰接連釣到黑斑四條,其中一條大於十六寸,放血後被放入冰箱中。又過了一會,黑斑又開始咬我的魚鉤了。我提上來一看還是小黑斑。“水底下哪些大黑斑到底躲到哪裏去了?”就在我處於焦急而迷惑之時,砰砰兩下,魚兒又輕咬了。我及時提杆收線,線的末端立刻傳來了鐵錘重擊般的動感,“是條大魚!”我禁不住地呼叫。當魚兒在水中時隱時現的時候,旁邊的老餘也禁不住賀彩道:“哇!是條大黑斑。”我暗暗壓住內心的激動,穩紮穩打,終於把上鉤的魚兒拖到了船邊。水手及時用抄網把這條大魚拉到甲板上。目測下,這條黑斑真不小,七磅有餘。再往後,大家都釣到了黑斑,尤其是我釣到的一條,長度比十六寸短了僅僅幾豪米,不得不歎著氣放生。就這樣,不知不覺天色已晚,船長不得不發出返航的命令。
我釣到的黑斑
我們釣到的魚
在行進的漁船上,我思緒翩翩。回想起這三次船釣的結果感觸極深,仿佛誤入賭場終於勝了一局似地。前兩次船釣出征前自己野心勃勃,總幻想搞個大的,有個驚人的收獲,結果卻兩次走“麥城”,以失敗而告終。而這一次船釣就在自己的家門口,路途近,花費也少,竟然釣魚釣到了手軟,收獲大得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想到這裏,前兩次船釣在我心裏留下的陰影竟然消失得幹幹淨淨。我又變回了充滿想象,充滿信心,充滿好奇心,充滿青春活力的漁魂王了。霎那間,還兀自感覺到自己高大了許多。看來勝利和失敗之間隻有一步之遙,就看你如何把握住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