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船釣黑斑大獲全勝以後,一種無可名狀的誘惑在我心裏無休止地發酵,最終表現在我對船釣黑斑難以割舍的向往與鍾情。於是,在接下來的兩年裏,我竟然像共和國忠實的衛士,每年至少找船長約翰(John)釣一次黑斑,時間都選在釣黑斑的最佳時間——春末和冬初,總幻想著有一日能吉祥當頭,春風得意,像船長約翰在他的漁報中誇誇其談的那樣,和五位朋友一起也收獲八十條大黑斑,讓燦爛輝煌的一筆在自己的釣魚生涯中重重地劃過。沒想到,兩年釣下來,錢倒花了不少,也兢兢業業案牘勞形,卻收獲平平,最終事與願違。宛如進餐館吃大餐,滿以為能吃得酒足飯飽,卻被花言巧語的老板狠狠地宰了一刀,離別時還嬉皮笑臉地與老板辭別,空著半個肚子回家。現在回想起仍然有一種被人賣了還幫著人家數錢的感覺,因此一想起此事或自怨自艾,或後悔莫及,還禁不住責怪自己當時的一意孤行,見了苗頭不好沒有及時懸崖勒馬另尋高人,不但沒有達到期盼已久的釣黑斑的目的,還連累了那麽多的朋友。那麽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釣黑斑最後竟然釣出了一肚子的委屈?想知道原因的朋友們就請隨我的筆鋒走進我心中的故事裏吧。
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底的一個深夜,我與五位漁友分別乘兩輛汽車以疾風暴雨般的速度向馬裏蘭州(State of Maryland)的海洋城奔馳。那夜月明風清,幽幽的月光在白色的雲層裏慢慢地穿行,並在我們的眼前投下了無數個淡黃色變化無常的光影。在這種不勝溫馨的夜裏,我的心兒早已經飛到了碼頭,飛到了那一望無邊的大海裏。我幻想著天亮後的海況一定會非常好,幻想著水下的黑斑一定會非常多,幻想著我們這次船釣黑斑的收獲一定會超過上一次。
上船時,好消息來了。那位與我們相識的水手在私下悄悄地告訴我,盡管昨天風大浪大,那六位老美漁翁仍然收獲六十多條大黑斑。水手還告訴我根據他多年的經驗,今天海麵上風平浪靜,黑斑漁情會更好 。
那天漁船早上六點鍾出發,不到八點鍾就到了釣場。真如水手所說,我那牽著綠蟹(green crab)的釣組剛沉到水底,魚兒便咬住釣組上的魚鉤就不撒口了。高興得我前仰後合的同時提杆收線一氣嗬成,沒多久便把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黑斑挑在了甲板上。我在開釣後短短的幾分鍾裏就來了個開門紅,就連半仰在座椅上正準備閉目養神的船長看了我的表現都驚豔不止,竟然用笑眯眯的眼神加不停地點頭來讚賞我。接下來,我手氣好得仿佛能釣上來一條大水牛,在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裏,我連續釣到三條十六寸以上的大黑斑。當時我為了表達自己內心的高興,借機在漁友麵前炫耀一番,便得意洋洋地放下了魚杆,故意把手拍得啪啪響,猶如揚鞭催馬的鞭聲。我正準備扯起嗓門對著我旁邊的小劉和老餘大叫大嚷,以抒發內心澎湃激蕩的豪情的時候,小劉突然伸出了他那短粗圓鼓的手指,輕輕地在我的腰間點了幾下,還做出了調戲婦女時才有的酸樣,噘著梅花鹿般的厚嘴唇對著正在我旁邊埋頭釣魚的老楊努了幾下,用蒼蠅嗡嗡叫的低嗓門,說:“老楊今天釣瘋了,就那麽一會,他竟然釣到五條大黑斑。”就小劉這一句話嗆得我仿佛搶著吃大餐吃得太急,一隻大獅子頭卡在了嗓子眼裏,到了嘴邊正準備一吐為快的自吹自擂竟然不翼而飛。真沒想到啊,第一次船釣黑斑,沒有任何船釣經驗的老楊竟然表現得令人刮目相看,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連下五城,擒獲五條大黑斑。簡直像古文所說,山中突來雲中鶴,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就在大家紛紛上魚之時,也不知道為什麽,船長竟然發出了收魚杆的命令,說到別的釣點去碰碰運氣。驚得船上的這六位小哥膛目結舌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撲朔迷離得仿佛讀到了小說《蝴蝶夢》的結局。尤其是剛才還不停地做出做夢娶媳婦般媚笑的小劉,聽到船長說開船去別的地方釣黑斑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故意拿捏出娘娘腔對船長說:“我的好船長,這裏的魚這麽多為什麽要走呢?讓我們在這裏多釣一會行嗎?”船長忽地一下扳起了他那大圓臉,綠著眼睛回答:“不行!這個釣點的魚已經釣的差不多了,我們應該去更好的釣點,那裏的魚更多。”結果漁船到了新的釣點後,水下簡直狀如死潭,我不知道換了多少次新鮮魚餌,別說釣黑斑了,水下連咬鉤的都沒有。其他五位朋友遇到的情況和我一模一樣。當時把我們哥幾個給急得不停地搖頭擺尾長籲短歎,頭頂上還直冒虛汗,而船長卻閑情逸致得像一位與釣魚無關的過客,坐在軟椅上翹著腿,眯著眼睛養精蓄銳。當時把我給急的在心裏不住地哀求:“船長啊,我的好船長!這裏沒有魚釣為什麽不挪挪船,到有魚釣的地方去呢?”“船長啊,求求你高抬貴手再回到剛才有魚釣的釣點,讓我們再多釣幾條魚吧?” 。。。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像這樣的話到了我的嘴邊又被我生生地咽進了肚子。怪就怪當時我臉皮欠厚,尤其是看到船長那一幅和人賭氣般的麵孔心裏就犯怵。就這樣,我們以收獲二十七條大黑斑草草地收場,令人索然寡味百思不解。
我們釣到的二十七條黑斑魚
在回家的路上,大家對船長今天的表現議論紛紛,總感覺到他在對待我們和對待老美漁翁上不一樣,但又沒有證據,簡直有一種啞巴吃虧又無法訴說的無奈。最後大家達成一致的看法,畢竟這位船長在我們這一帶釣黑斑赫赫有名,再給他一次機會,把我們下一次船釣黑斑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可是事與願違。在接下來的那次船釣中,船長的表現更差,更令人不可思議,簡直像打發要飯的一般。那是二零零七年十二月底的一個冬日。那日雪虐風號,但到了碼頭卻夜雪初霽,那麽大的碼頭竟然靜得猶如幽靈飄逸的山洞。船長在開船離開碼頭之前喜溜溜地告訴我,說根據海況預告,今天海麵平如明鏡,你們就等好吧。我趁著船長高興,馬上追問這幾天釣黑斑的結果。船長聽罷連聲說好,還告訴我在這段時間隻要能出船,至少釣到六十條大黑斑。不過船長把話說到這裏突然咬緊了牙關,臉上還表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和驚愕,仿佛無意中泄露了天大的秘密似地。
到了釣場後果不其然,我們六位漁翁把帶餌的釣組拋入海水之後還沒有過去五分鍾便開始紛紛上魚。尤其是小劉,他釣起魚來竟然戇得可愛。魚兒咬上鉤後,他一邊吃力地搖著魚輪,一邊故意地扭起他那圓滾滾的大屁股,晃著比稻草還軟的腰,滿臉還閃出了小醜為觀眾獻藝時的那般骨頭輕二兩的色彩。那天小劉的好運成串,連著釣到三條大黑斑,而且條條都在五磅以上。當時我也不甘落後,緊追不舍也收獲夠尺寸的黑斑三條。就在大家釣到興頭上,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船長竟然發出了收魚杆的指令。搞得我們一行六人不勝唏噓。“又怎麽了?難道又要重複上一次船釣的不快?”想到這裏,一種難以言表的煩惱火辣辣從我的心中升起,與此同時我把不快的眼光送給了船長。船長立刻從我的眼睛裏看出了什麽,他用手朝大海的一側指了指,隻見在很遠的地方,一條漁船正全速朝我們這邊駛來。接著水手小聲給我們解釋,原來我們正在釣黑斑的地方是船長的秘密釣點,船長怕讓別人知道,不得不開船到別的地方。結果我們到了新的釣點釣了近兩個小時隻釣到幾條黑斑,個頭也不大。沒有魚釣,船上便沒有了笑聲,沒有了歌聲,而來的是沒完沒了的沉悶與廖寂。當時,在平靜的海麵上,我們的漁船恰似兀立於大海波濤之上的一塊孤零零的礁岩。
半天釣不到魚把腦子活絡的小鄭急得嘴裏呼出了蟬鳴般刺耳的聲響。最後他實在忍不住內心的煩躁與不安,便涎皮涎臉低三下四地向船長哀求:“我的好船長,這裏沒有魚咬鉤,能不能開船到別的釣點去碰碰運氣?”
“不行!”船長聲音生硬而嚴厲,還飛出了一臉的不快。給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為什麽?”小鄭仍然不依不饒。
“因為我是船長。”
就船長的這句話噎得小鄭舌本閑強,表情混混沌沌。再看看當時船長那傲氣十足盛氣淩人的樣子,簡直不像是一位收人錢財為人服務的船長,倒像一位綺襦絝袴的富家子弟。
大家一定也猜到了,我們這次船釣結果幾乎是上次船釣的翻版。不,比上次船釣還差,以收獲十八條黑斑而草草收場。顯然,船長並不是像別人講的那麽好,那樣敬業,最起碼對我們來講是這樣。在船長的腦子裏是不是也有潛規則一說不得而知。這次船釣之後,我們哥幾個決定今後絕不找這位船長釣黑斑了。這哪是在釣魚,簡直是在受氣。對於這樣似乎帶著有色眼光的船長,真應了那句古話,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這次船釣分給我的魚
時隔三年的一個秋日,老餘來我家做客,見麵後便神神秘秘地從懷中掏出了一份在美國紅得發紫,最有名的釣魚雜誌遞給了我,興衝衝地說:“漁魂王,你仔細瞧瞧,美國釣黑斑最有名的船長竟然在特拉華州(State of Delaware)。”
我翻到老餘所指的那一頁,隻掃了一眼便不停地嬉笑,說:“老餘啊,老餘,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怎麽連船長約翰都忘了呢?你我在他的船上釣黑斑可不止一次啊!”
“是嗎?有這種事?”老餘眨麽著滿是迷茫的眼睛看著我。
“這還有假。我還有照片為證呢。”當時我一臉不屑一顧的色彩。
“我們能不能再找這位船長釣一次黑斑?”老餘提出這個要求時,他的語音中竟然帶著懇求的色彩。
“你忘了幾年前的事了?一到上魚的時候這位船長就要換釣點。真讓人煩啊!”我舊帳重提。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再給他一次機會,行不?”
我看著老餘一臉認真而嚴肅的表情心開始動了,說:“好吧!我們今年年底去找這位船長再釣一次黑斑。”就這樣,我好了傷疤忘了疼,當天就與船長約翰通了電話,沒想到在釣黑斑最好的十二月份,船長竟然有好幾個周末都是空著,任我挑選。當時我也沒有在意,和朋友商量後便把我們的船釣日訂在了二零一零年十二月第二個星期的禮拜天。之後,一種說不出的不祥之兆才掠過我的腦際。當時我不解地想:“我提前不到三個月才開始訂船釣日,為什麽船長約翰有這麽多周末的日子任我挑選?對於好的船長來說,周末的日子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經被訂滿。”不幸得是這種念頭在我的腦海裏閃了幾下就消失了,並沒有引起我的注意。
這次船釣我還特地請了兩位費城朋友——小董和小林,船釣前還在這兩位朋友麵前把船長約翰大吹特吹一番,結果到後來船釣結束之時我的臉丟大發了。
那天船釣時海況非常好,微風,海浪最高才四尺。一反常態的是這次船長對我們極度地熱情,並用盡了渾身的解數,竭盡全力地能讓我們釣到黑斑。比如,我們釣個十幾分鍾沒有魚咬鉤,船長便開船去新的釣位。但是,事與願違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在大海上轉悠了一整天,竟然隻釣到四條夠尺寸的黑斑。在大家垂頭喪氣離開漁船之時,我偷偷看了船長幾眼。此時的船長已經失去了三年前誌高氣揚的風彩,簡直像一隻掉了毛的鳳凰或落水的雞。隻見他老態龍鍾滿頭的白發,弓腰塌背,手背滿是雞爪紋,走起路來一步三搖,如同殘年餘力的老翁。尤其是麵對今天釣魚的殘樣,過去盛氣淩人的眼光早已經被羞愧與內疚的神情所代替。這位在特拉華州釣黑斑曾經那麽有名,那麽光彩的船長到了六十多歲的年齡竟然躺在功勞簿上不求進取。他的神迷的釣黑斑的釣點沒有了,對黑斑在海洋裏不停遷移的知識淡去了,在船釣黑斑上竟然像一位學徒剛滿的學生,最終落了個人走茶涼的下場,實在令人心寒。事後當我回憶起與船長訂船釣日的情景時便禁不住恍然大悟。怪不得在釣黑斑最好的十二月份,周末竟然讓我隨便挑,這明明是樹倒猢猻散,人走茶涼破落的表現我卻不知,又做了一回冤大頭。想到這裏我又恨自己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然而,當我想起那天在碼頭與船長分離時的情景心立刻軟了下來,腦子了積下的那麽多的埋怨竟然倏得淡去了。它發生在寧靜的黃昏前,我提著漁包下船,無意中回頭瞥了一眼,看到得竟然是坐在船上滿臉木色的船長,他正眼巴巴看著我,一臉的愧疚,嘴角還蠕動著,但沒有說出話來。
小結:一般來講,海麵上風平浪靜和漲潮落潮轉換之時是釣黑斑理想的條件。然而,有時候風浪大水下的黑斑反而狂咬。在這種條件下應當注意的是盡最大的努力讓落在水底的帶餌的魚鉤保持不動的狀態。達到這一要求就需要不停地調整魚杆杆尖的位置,船高起時杆尖要往下伸,船低落時杆尖則往上抬,並且保持魚線有一定的張力,周而複始。(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