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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蚊子的自白

(2018-07-10 05:20:40) 下一個

一隻蚊子的獨白

 

        我呢,不過是一隻蚊子。但我是一隻很有見識的蚊子。我知道我的一生已經在這個夏天就要走完,因為今天坐車的這個哥們在腋下塗抹了一種無味的防蚊劑。

對,我不小心吃了一口,我快被毒死了。

        我現在盯著那個出租車的計價器,看著它一塊錢一塊錢地在蹦字兒,仿佛在給我的生命做著倒計時。

        我沒什麽可以值得留戀的,我知足了。

        我隻是忽然莫名地有些為這個朝夕相處了整整一個夏天的夥伴,這個出租車司機感到悲哀。我離開了,他會覺得孤單嗎?

        那還是這個夏天剛剛開始的一個雨後黃昏,我尾隨著一個時髦的姑娘從芮歐商場出來。我輕盈地跳到了她的臉頰上,停留在剛剛她被老板親吻過的後頸上。那裏依稀還留著那個老流氓的唾液。這是我上車後,下口最猶豫的地方。那哥們兒一定抽煙,而且早上沒有刷牙,中午又吃過大蒜,所以我這頓嗜血的晚餐吃得非常尷尬。

        美女就這樣一路搖擺著她渾圓的腰肢,鑽進了我朋友的出租車。

        對,我已經把這個出租司機喊做朋友了。因為,我們倆已經相伴了整整三個月,我可以這麽稱呼他。當然,在我們剛剛相遇的幾天裏,我們是敵人。

        看過TOM AND JERRY吧?我是JERRY,他是TOM。我一直覺得在開始相遇的那段時光裏,他傻逼燈嗬的總妄想抓到我,卻沒有任何辦法。對,就是像那條全世界聞名的傻貓。

        他是一個出租司機。在我勉強吃完那個美女的血後,我悄悄地溜進了他的腋下。那裏有一片毛絨之地,本是不好下嘴的。而這個時候,卻正是那個美女下車的時候,也許是我的朋友繞了路,那個女人用並不標準的上海話罵了朋友幾句“港督“之類的話。而我的朋友並沒有馬上回嘴,車子開起來了,他癟著嘴,從牙縫裏發出一絲嘲笑:鄉下銀。

        嗯,我斷定那天他吃韭菜了。我是一隻對氣味非常敏感的蚊子。這個天賦,可能遺傳於我的外祖母。因為,媽媽總是在我還遊蕩於下水道的時候抱怨我:你真像你的姥姥。她每每說這話時,都會把目光聚焦在牆上那一品喑紅的肉醬上,時間久了,那肉醬被風幹,被吹散,最後反倒像是一朵梅花貼在那裏。對,那就是姥姥駕鶴西去的地方。

        愛吃韭菜的朋友好像忽然發現了我。他急踩了一腳刹車,把我顛得飛了出去。在我逃離那片荒草叢生之地的瞬間,我看到一個大巴掌如五雷轟頂般拍了下來。幸好,沒有拍到我,幸好因為他踩了急刹車。然後,我聽到一聲怪叫,我知道這傻X把自己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嘿嘿,我心中暗喜。但是,他的髒話開始罵開了。此處刪除一千字。。。。。。

那天,他被客戶投訴了。因為,他一路飆髒話。因為他罵我,所以即便我吃飽了,我還是要鑽進他最細嫩的部位好好咬上幾口。對,那是大腿內測。那裏嫩,他開車時打不到。我很快樂!

        然而,這怒火蔓延到了客戶身上。乘客不會屌他的。投訴!

我知道他恨死我了。因為,第二天一早,他從蝸居的樓裏爬出來,手裏攥了一個連接點煙器的電蚊香。他巴不得趕緊弄死我!

        哈哈,這個電蚊香是假貨。所以,我沒事。但是,我說過了,我是一個IQ180的蚊子,我那天沒有再去吃他的血。我要讓他誤以為電蚊香是有用的,已經把我殺死了。那天,我吃了一路他的乘客的血。嗯,不僅有我熟悉的上海本幫菜,包括俗稱的小鮮肉,也有一個黑乎乎的家夥,像吃了一口烤全羊的感覺。一周之後,我才從另外一個被咬的黑乎乎的家夥嘴裏知道,世界上有一個地方叫:巴布亞新幾內亞。那天最讓我愜意的是我蚊生中第一次吃到了法式大餐。我猜他是一個法國廚子。翹翹的山羊胡的嘴角,非常性感。我喜歡那裏,因為那裏還留有一點紅葡萄酒的香氣。咬完那裏,我也醉了。我飛到出租車座位的最下層,在椅子與地麵垂直的那個部位,那裏有一層氈墊,我的手趴在那裏不會被汽車的晃動再摔出去。

        法國廚子不是什麽好東西。在我看來,他應該已經很老了,老得以至於每天要靠過量的藍色藥片才能維持那活兒。可是,這麽老的貨色卻是帶著一個穿著時尚的小姑娘鑽進車的。借著酒勁,他們開始在那裏盡情地喘著粗氣,此處再刪除一些字吧。我不知道我的司機哥們兒現在察覺了沒有,也許他裝聾作啞。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在繞路。是的,如果我下輩子投胎做了人類的出租司機,我也會在這個時候繞路。“允許你在我車上泡妞,也就應該讓我多掙一些你的歐元”。我 猜那個被他占便宜的姑娘也是這麽想的。起初,我總覺得那個姑娘吃虧了。多水靈的一個中國姑娘啊~~~可下車的時候,老東西塞了一些錢給那個姑娘;姑娘整理了一下衣服,款款地下車,挽起了路邊等候多時的男朋友的手臂,笑笑地和法國佬寒暄了一句法語。這時候,我才知道,這個老頭是她的老板。好吧,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本來不喜歡這個老梆菜,但是我還是要感謝他的。因為,在那天,我遇到了我的那個他。他也是那天晚上這一切的目擊者。在我還是微醺的時候,他悄悄地從法國佬的褲腿裏爬了出來,爬到我旁邊耳語:“我在他的蛋蛋上咬了一口”!哈哈,笑死我了,我喝了法國紅酒,他吃了法國特色的大餐。我說剛才最熱烈的時候,老家夥進去掏什麽呢?原來,他實在無法抑製演繹那首中文歌曲《癢》!

        。。。。。。“越慌越想越慌 越癢越搔越癢”。。。。。。

        我的那個他,如此勇敢而且幽默。於是,我愛上了他。借著酒勁兒,我們也那個了。然後,我們累得昏睡過去。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他,已經像那朵梅花一樣掛在了後排座的擋風玻璃上。我的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的司機朋友,一邊唱著跑調的歌曲一邊開著這輛破車四處掃大街。他得意了,因為他把他當作我給拍死了。這就是我的初戀,還沒有結婚就成了寡婦的我,對眼前這個韭菜男人恨之入骨。我瘋狂地咬他,咬他的臉,咬他的腳腕,咬他的上眼皮。然後,像二戰時期倫敦上空的鷹一樣,在他臉前盤旋,轟鳴咆哮,抗議著這個殺人犯!對,我不怕死,我就是要複仇。我聽著他打我,卻每一巴掌都扇在自己的臉頰上,啪啪啪!看著他額頭高高腫起,我無比快樂!

        這一天,他幾乎一塊錢都沒掙到。而且,他撞了車,賠了錢。

在那之後的幾天,他一直在追殺我。我也一直在打遊擊戰。後來,他絕望了。我如何在他眼前飛舞,他都置若罔聞。我好像看到了他眼中的無奈與絕望。我知道他因為收入少被老婆瞧不起,他還有一個小孩子要養,他還偶爾去浦東的路邊發廊,去那裏獲得在老婆麵前得不到的雄風和尊嚴。然後,為這額外的支出,多開一些夜班車。我漸漸的開始可憐他。我不再吃他的血。這倒不是完全因為憐憫,更是因為總吃一道菜我會吐的。那次吐,我不確認是否因為懷孕了,還是因為那個在車裏喋喋不休打電話的,財經欄目的主持人,實在讓我惡心。

        我說過,我是一個有知識的蚊子。我的很多知識來自於我的表哥。他曾經在上海財經大學的商學院覓食。他,有很多豐富的金融知識。但是,聽了兩個月的課,他告訴我:最無恥的就是那些財經類的主持人,很多教授也會被他們請到欄目裏。他們侃侃而談,欺騙股民,然後背地收黑錢。我問他怎麽知道的?他說,這些內部信息,他也是聽專吃學院掃地阿姨血的大姨說的。因為,那個掃地阿姨偷聽教授講課,可買股票沒一次賺的。

        好吧,也許是八卦。也許,那不是真的。但是,曾參殺人的典故我知道。大家都說他壞,他一定壞!

        於是,我把我肚子裏的所有汙物都吐在了那個打電話的男人嘴裏。我知道,他回去之後,不出三天,瘧疾就會拜訪他。讓他這個夏天,徹底涼了吧!

        這裏我要提一下我的祖先。它們是一批非常文藝的蚊子。他們長期盤踞在國泰電影院裏。據我外祖母(好像也叫姥姥)生前給我講,她的祖宗流傳下一個故事:那是一條船上,一個印度男孩兒和一隻老虎的故事。那個老虎沒有吃掉那個男孩,上岸之後,老虎走了。男孩兒哭了。人類好奇怪啊~~~~

        現在,我覺得我的心跳越來越緩慢了。我知道,毒已經滲透到了我的全身。我躺在儀表盤的平台上,那是司機朋友不在的時候,我肆意舞蹈的露台。曾經繁星滿天的夜晚,黃浦江邊的暮色,有幾個人見過淩晨三點的那裏:靜且美呐!也許隻有我這隻人類痛恨的蚊子有這樣的眼福。在愚蠢的人類酣睡的時刻,我,獨自欣賞占有著這個世界。

        但是,今天這裏是我最後的舞台。我沒有了一點力氣。我看到我的司機朋友進了車,點著了發動機,然後他看到了四仰八叉躺著的我。他的眼光流動,從喜悅漸漸地變成了憂傷。他知道騷擾了一夏天的我掛了,但是,他為什麽要憂傷呢?

        對了,我就是那隻老虎吧,而他就是那個印度孩子。此刻,我的思維模糊了,我隻覺得:人,真的、他媽的、好奇怪!

 

2018年7月7日星期六 於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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