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五十九個國家公園裏,有黃石,大峽穀那樣舉世聞名的,交通便利,柏油鋪路,甚至有枕木棧道直達主要景點;也有不少名不經傳的,路過都不一定會注意到的。華盛頓州的北喀斯喀特國家公園(North Cascades National Park)就屬於後者。經過這個公園的幾條公路,和一般山區的公路沒有任何區別,若不是留意到偶爾路邊有美國國家公園的那種獨具特色的標牌,駕車來往的匆匆過客,也許根本就不會想到自己在一個占地兩萬七千英畝的國家公園裏。園區內沒有任何道路可以開車到達任何景點,連一個公路邊的那種停車觀景點(overlook / lookout)都沒有。殊不知這裏有五百多個湖泊,三百多個冰川,七十五種哺乳動物,兩百多種鳥,九百六十平方公裏的原始森林。園內更有以之命名的喀斯喀特群山,近百條步道,深受登山者和背包客喜愛。從西雅圖到公園才一兩小時車程,這簡直就是西雅圖的後院。這個公園這麽低調,我幾乎要懷疑是西雅圖的群眾們故意要求的,好不引起外人注意,獨享這片寶地 - 俺就會冒出這樣的小人之心,嘿嘿。
下午飛抵西雅圖,租了車去市區的植物園逛了逛,卻下起了不小的雨。提前離開公園,先去沃爾瑪采購了飲料食品,然後到西雅圖的朋友推薦的 Feast Buffet 自助餐館大吃一頓:接下來一周差不多都準備吃幹糧了,進山之前跟雞鴨魚肉海鮮蔬菜瓜果都好好告個別。飯後驅車向北一個多小時到小鎮 Sedro-Woolley住一晚,這是離我的目的地最近的鎮子。
我打算走的第一條路線,是經由 Cascade Pass(喀斯喀特山口)到 Sahale Arm Glacier (撒哈裏阿姆冰川),從山腳到山口 3.5 英裏,從山口到冰川 2.5 英裏,單程一共六英裏,距離不長,隻住一晚,好比試車,把所有的裝備和自己都實踐測試一下。第一段好似很 popular,去的人很多,網上介紹都可以帶上孩子去走,而且一路風光上乘,不過有些陡,要爬升 1800 英尺。選這麽個看上去比較容易的,是給自己好有個適應調整的過程,從易開始,沒必要跟自個過不去啊。
(1)天氣預報第二天上午下雨,所以也沒早起,一覺睡到自然醒,吃了早餐上路。沿著20號公路向東開不久,迎麵就看到一座高山,山腰上裹著一片白雲,讓我頓時興奮起來:那是我今天要去的地方嗎?感覺像飛出籠子的鳥,心裏無比舒暢。開著開著,忽然被路邊的一片牧場吸引,停車下來。碧綠的草地上有幾十頭牛,山上的樹葉開始變紅了,天在變晴,露出醉人的藍色,山腰上的一條雲霧也正在漸漸散開...... 如此宜人的畫麵,竟然就在路邊,不拍怎麽行?
(2)可是我知道自己常犯這樣的錯誤,還沒到正點子目的地,路上先就被什麽景色所吸引,邊上沒人等沒人催,拍得興起,耽誤了時間。可能是讓大城市的生活憋久了,反差太大,咋見美景忍不住?可是有時候牛群不配合咋辦?心裏還是提醒自己,要少停少拍,一天才剛剛開始。
這條路和 Skagit 河大略平行,不時可以從車窗右邊看到。心想住在西雅圖的人真幸福啊,在城裏就能看到雪山,一踩油門出了城,就可以到這河邊野炊,周圍玩的地方更是太多了。
在撒哈裏阿姆冰川露營,要先到 Marblemount 公園管理處(ranger station)拿許可證,先到先拿。如果是長周末或是節假日,還不一定能領到,所以我避開了周末。在那裏露營還有規定必須把食物放在硬塑料的熊罐子裏,熊罐在公園管理處可以租到。我隻需帶一天的食物,到那裏租了個小號的熊罐,它也有三磅重。網上正好有報道說撒哈裏阿姆冰川一帶最近有一頭黑熊經常在那裏活動,看上去這裏熊並不多,寫那條報道的人好像為那裏能看到熊很高興。雖然俺也熱愛野生動物,可是俺是喜歡在長鏡頭裏看,近了可不敢,黑熊雖然沒有棕熊那麽巨大可怕,碰上了也沒好結果,所以我還帶了瓶熊噴。
(3)從20號公路轉到 Cascade River Road,就進了上山的小路,左拐右轉,典型的山路,雖然窄些,也沒有中間隔離線,路況卻很好,似乎剛被重鋪過。車子在茂密的樹林裏穿行,滿眼秋色,賞心悅目。
(4)在路邊一個 pullover 停下來,回頭一看,簡直就是一張現成的吉普車的廣告片嘛。忽然覺得自己真奢侈:每次出門旅行都換輛車,每次都開不一樣的車,好比女人出門換衣服,不同的場合配不同的車,這樹葉金黃滿地落葉的,四驅越野車是絕配啊!俺這輛坐騎,也是絕妙的道具啊。
(5)
到了步道起點,一看人還真不少,四五十輛車把挺大的一圈停車場都差不多停滿了。我收拾停當,出發上山。
起初的2.7 英裏,我知道是在樹林裏“之”字型步道上攀升,有三十多個拐,坡度也不小。不過這時剛開始走,體力是最充沛的時候,還有步杖借力,並不覺得累。一次停下來休息,放下背包喝水的時候,瓶子從側麵兜裏滑了出來,差點就掉溝裏撿不著了,幸好事先用一根螺旋鏈子把瓶子拴在包上,不然幾乎就要半途而廢了:這條路線的缺點是,除了開始不久的地方有一處山泉,到終點都沒有水源。所以我直到第二天下山所有的飲水都得背著,帶了兩瓶差不多40盎斯,好在食物帶得少,平衡一下,總重量還在30磅左右。後來見過有人包上插了兩個Nalgene 那種大口水瓶的,一眼便知那是32盎斯一瓶,一共64盎斯。
(6)走出那片森林,海拔高了,植被也明顯變了,成了低矮的灌木叢。
(7)視野開闊起來,可以看到遠處的雪山。
(8)秋高氣爽,色彩斑斕,來得正是時候。
(9)抬頭看去,大片碎石的山坡上,也有一片片紅葉點綴其間。
(10)從加拿大到新英格蘭,從科羅拉多州的落基山到俄勒岡州的溫帶雨林,想要旅行到這些地方賞秋,對我來說總有一個問題:每年紅葉的高峰時間段都會因為當年的氣溫和降雨量而變化,有時候樹葉未紅而突然降溫降雨,一夜之間就可能把樹葉掃落,所剩無幾,所以很難預測旅行的最佳時間。能夠看到這樣的景色,這一次我是非常幸運的。
(11)這山上的秋葉也是我未曾見過的,全是灌木,別具特色。
(12)這一段步道比較平緩,走起拉特別愜意。
(13)到了海拔5392英尺的卡斯凱德山口,稍作小憩。見到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向他詢問到撒哈裏阿姆冰川還有多遠。他沒有回答,卻一低頭作沉思狀。我略感奇怪:如果你不知道沒去過,回答很簡單;如果你去過,給個大概就行了啊?用得著這麽嚴肅嗎?正轉念間,他長考完了,抬頭跟我說,再有三四小時吧。我一聽吃了一驚:按我下載的GPS 路線圖,餘下的路不多啊,2.5英裏要走四小時?!在網上查也沒見誰說這段路特別難走啊。我又問一句,天黑前能到嗎?他又想了想,說可以。
我聽了略感放心。天黑了走山路不安全,天黑前到達營地是我最起碼的目標。不過中年人的樣子讓我心裏有點打鼓,這一路見到的大都象是本地人,周末到山上來散步野餐的,對這裏應該很熟悉的。我將信將疑地謝了他,接著往上走。
(14)這段路又陡起來,景色也更是迷人,滿山遍野的紅葉,我就在其間行走。
(15)迎麵走來一個快步下山的年輕人,我又向他詢問。他一聽我要去撒哈裏阿姆冰川營地,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麵露難色地說:那裏可沒有水啊,你帶夠水了嗎?一聽這就是個會家子,一開口就說到點子上。我說我知道,水帶夠了。(再說老媽說我是屬駱駝的,從小吃飯時候不喝湯也不用喝水)他看了看我的包,接著說上去的路很陡啊,似乎意下我最好回頭。這讓我有點意外,在美國幾十年了,幾乎沒有遇到過陌生人對你過分關心過分熱情的。我又問他天黑前能不能到,這回他倒回答得很肯定。(事後想來,他可能隻是以他自己的經驗來估計,他不可能知道我可要比他走得慢得多嘍)
(16)看天色還早,我也多了點信心。
(17)經過一大片開闊的紅葉區,從身後走上來一個也是背包的小夥子。知道不是就我一個人這時候還在往山上走,稍稍放了心。我們邊走邊聊,得知他是加拿大人,還有個同伴,比他走得快得多,早就走得沒影了。我問他知不知道還有多遠,他指了指山頂上三個土包,說那就是營地。我看了心裏一涼:那還好高好遠啊!
(18)步道又開始爬升了,小夥子要去追他的同伴,先往上走了。我也不再停步,埋頭趕路。日頭西下,眼看快要落到山的那一邊去,這樣天會很快黑下來。心知已經不可能在天黑前趕到營地,我幹脆停下來,吃了點東西,一邊享受日落風光。
(19)
(20)
接著一邊走一邊心裏琢磨著自己怎麽會對時間的估算出這麽大的差錯,後悔早上以為要下雨而故意晚些上山。事後才發現,我下載的那條GPS路線,根本沒有到達營地,而是隻到了撒哈裏阿姆的一小段,可能就是我經過的比較平緩的那個地方。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不可或缺的利器,使用不當,也能如此誤導。
不知不覺間,步道沒有了,走在了亂石堆上,我知道離冰川不遠了,因為冰川前麵總會有一片這樣的地形。還好有馬尼堆標誌路線,這時候GPS也沒用了。天完全黑了,光靠頭燈看不清馬尼堆標誌,好在我還帶了個能夠聚光及遠的手電筒,能看準了下一個標誌再走,不過這樣走得就更慢了。我小心翼翼地在一尺大小的石塊中尋路,唯恐這時候崴了腳,那可就麻煩了。先前看到的那幾個山包也隱沒在漆黑的夜色裏,讓我失去了目標,似乎總也走不到頭。
忽然抬頭看到不遠的高處有燈光,好像是誰的頭燈在移動,頓時精神大振。再過一會兒終於到達目的地,果然在山包上有石塊壘成矮牆圍起來的三塊平整的露營地,就象我在網上見過的照片上的樣子。有一個帳篷占據了其中之一,中間一塊地上放著熊罐和爐子燃料,顯然是那帳篷的主人的。我到另一邊的那一塊,放下背包,支起帳篷。熊罐子離帳篷這麽近,讓我覺得有些不妥,不是說至少距離兩百碼嗎?我坐在石塊上吃晚飯,見那帳篷裏有動靜,主人沒睡著,就上前打了招呼,問他這裏放熊罐會不會不合適。那哥們不以為然,說這大晚上的這裏不會有熊的!我心想也是,晚上熊也得去睡覺吧?(後來才知道,夏秋之際,熊為冬眠作準備,一天隻睡四小時,其餘時間全部在覓食)
晚飯之後,我把食物都裝進熊罐子裏,也放在了兩個帳篷中間的那塊地上。關了頭燈,讓眼睛適應了夜色,就看到山包下十幾米之外就是一片沒有化去的積雪,對麵山坡上就是撒哈裏阿姆冰川了。我鑽進帳篷裏的睡袋躺了下來。第一次睡得離冰川雪地這麽近,不知道這睡墊睡袋夠不夠暖和,會不會半夜裏凍醒?回想這一天裏走過的路,一路看過的秋色,不知道第二天又會看到這山頂上什麽樣的風光。上山之後沒有下過雨,這時候天上也沒有雲,心裏盼著第二天是個好天...... 這麽想著想著,漸入夢鄉。
半夜裏,忽然有一陣低沉奇怪的聲音把我驚醒。熊?!我一把抓起放在枕邊的熊噴,推開安全鎖,也不敢開燈,腦子裏閃過電影 Backcountry (a true story)(野外)裏的那一幕。那聲音並沒有向我靠近,停了一下,又響了起來。這時候我完全醒了,手持熊噴,全神慣注。再凝神細聽了一陣,原來象是那個帳篷裏的人在打呼嚕!邪門!先前一點動靜也沒有,半夜開始打呼,弄得山響,還來個不規律的!心下暗笑自己神經過敏,塞緊了耳塞,又倒頭睡去。
(7.17 英裏,爬升 4000 英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