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工

有失有得之趣聊

唐 夫

曾告訴過你，這活兒我幹起來輕鬆愉快。不用打卡入場，晚去早歸，快慢自持，沒人覺得不妥。一到單位，我先去工具室，脫下外衣，脫，是一種輕鬆。芬蘭住宅不到冬天也暖氣烘烘，把老天爺監視得緊。

閑話少說：

此時此刻，我推出那輛寬窄皆宜的清潔車，高度齊腰，四輪驅動，亮麗小巧，玲瓏如意，桶帚，毛巾，手套，拖杆器具，一一如序，幾瓶洗潔溶劑，一疊疊紙巾，紙卷，擦布，拖帕....等等，然後逐一光臨地板，洗浴間，抽水馬桶，玻璃台麵，甚至門框玻窗。芬蘭人有潔癖，沒人為汙跡，更不會“亂開黃腔”，洗手間天天如此，但仍要專業員工以高炮打蚊子的辦法，空對空一番才無憂無慮。做這工作，我當好玩！

你知道我是怎麽幹活的嗎？

眼到，手到，腳到，神到，氣到，意到；肩與胯和，肘與膝和，手與足和，心與意和，意與氣和，氣與力和，六合門派被我運作如斯，武林高手，大內太監皆望塵莫及。少年未曾練到爐火純青的易經，八卦，少林，武當，皆而今邁步從頭，越令人喜不自禁。

你還知道我有多麽舒服嗎？

揮馳拖杆，如張飛旋舞丈八蛇矛，呂布撩起方天畫戟，羅成的梅花槍，關羽的拖刀計，莫不如此。以武姿騰挪身形，馬樁橫掃，弓步進退，虛步側轉，梅花周旋，雙臂時而平齊，兩足相繼交錯，身型間或騰挪，天方地圓自然，長短寬窄有序，一間間屋子被我當擂台，盤桓四麵，兼顧八方，洗刷前身手至傾，抹擦後眼目收尾，興起時，酒酣胸膽尚開張；入神中，五十弦翻塞外聲，一轉身如封似閉，再進步氣衝丹田，血潤三焦，百脈暢通，熱氣騰騰，三千煩惱，九評孽債，皆無影無蹤矣！

幹此活也，進也樂，退也樂，先進廳室樂而樂，後出大堂喜如魔，然則何時而憂耶？ 其必曰：憂無從至也！

餘一生就職，當知青做農民，進工廠為司爐，轉鉗工兼修管道，燒電焊，剪白鐵，折鈑金，然後調任職業囚犯，獄中玻璃工，水泥預製板千斤頂抬工，檔案夾製工，美術字描工。獄後做木工，攝影，小販，百貨生意，工廠老板，首飾經營，黃金轉運，地球搬弄…..。一生浪跡，萬裏天涯，多姿多彩，唯那年我過英吉利海峽到諾曼底海灘，謂然扼腕一歎：平生無不所及，卻無緣總統席位，莫得麾下三軍之癮，而今枉聽新鬼煩冤舊鬼哭，唉！誰讓我下凡中土，酋長製內，今生今世，胡蘭成在天有靈，笑餘不得高就哉。

更樂趣的是，1922年丘吉爾競選慘敗，而後幽之一默：“眨眼間失去工作，失去議會席位，失去趴踢（party），也失去了盲腸”。

相比之下，我輾轉黃土，逍受半生，幾經生死，奔走四海，騰飛間，得到天涯，得到樂土，得到自由，也得到進女廁所的殊榮。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