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後悔之後的最大後悔

兩種後悔之後的後悔

唐夫

人生總有些後悔，有些刻骨銘心，有些則不癢不痛。盡管如此，仍然是一種特異的感受，平淡無奇而已。我遇到過兩次。今夜醒來再想當初情景，忍不住起床，拿電腦來杜絕後悔而言。

那天，我們四人騎車在山嶺，馳向重慶南部，一路風塵勃勃，興致盎然，一直但任地區自發民間組織的南岸南坪車隊隊長，專門為我組織這次長途蹬車，是因我回重慶之前的意願，我也想測試一下自身的體力，能不能和他們這些“飛將軍”接近一二。

遙看山脈逶迤若浪推移，漫山青綠，心情一下從鬧市變換，這感覺漸漸愉快起來，幾近酣暢。這裏距離貴州地界不遠了，連綿山勢漸漸升高，老鄭說再去南邊山就越來越大，越來越陡峭和凹凸，我知道他帶領的“部下轉戰南北”，幾乎跑完了中國大部分地方，搖曳兩輪鋼圈，去過新疆戈壁灘，到過海南島，經過黑龍江，跨過西南邊境，可謂“身經百戰”，都有廉頗雄風，吃飯當然沒有問題啦！

此時此刻，我已經大汗淋漓，背心也幾經幹濕，不止一次熱氣騰騰了。到處，我氣踹籲籲，這一路從我的起點算來，大約已越過六七十公裏的丘陵，相比之下，我的體力，精力，腳勁都比不上一直在前的老鄭和她召集來的另外兩位同齡的車友，他們都是龍騰虎躍的豪傑。 

這山坳間一邊高聳，一邊臨崖，蜿蜒崎嶇處是交叉路口。深秋的霧靄迷漫了巒間，咫尺幾米餘處倒是不誤目光。因為高山上空氣潔淨，心扉開通，興致也好起來。漸漸的我，已經有點掉隊了，我想趕上去，但見在這公路邊有一位販賣橘子水果的中年婦女，她在兩個婁匡之間以墩石頭上坐著，而我又正是熱氣騰騰，一看有水果，不由想到買幾粒來與大家一塊解渴，也解乏。此時，他們在一段最陡的山路前小憩等我呢。

目光停留在黃橙橙的橘子那瞬間，我愉快起來，不由下車上前詢問，女人回答我一元一斤，好便宜，我彎身選了四粒，她稱了稱，說是一斤二兩，又無所謂的表示就一元算啦。我拉開橫挎在腰的錢包，隨手掏出擠壓得亂糟糟的紙幣，捏在手裏的是一元一毛，我想人家那姿態，我得多給一點。現在的一毛錢人幣可能還買不到相同價值的冥幣吧。這本不值計較，誰知這位村婦表情豐富的說：“哎呀，自己種的樹結的儂咯嘛（這詞不好翻譯，屬於感歎語，意思是強調一下不值計較），多點少點有啷咯（有什麽關係呢）喲。”她硬是隻抽出我遞給的錢裏的一元，對另外一毛的拒絕，態度堅決的話語讓我震驚。怎麽？離開大城市才幾十公裏，民風竟然會這樣淳樸。回想城市的官僚的紅燈綠酒，揮金如土，老百姓中人無可奈何鑽研各種各樣偷盜，扒竊，作假，說謊，山寨偽劣盛行不已，有毒的食品經久不衰的暢銷，如此雲雲，不都是為錢！而她竟然應該得到的都不想。相比之下，這是個什麽光怪陸離的社會，又是何等花樣繁多的人群？中華民族在目前而今眼目下，除了千奇百怪，就是百思不解了。我惶惑。各種各樣的人品差異之大讓我說不出話來，久久的思索。看她，那略憔悴的麵容，瘦弱的身軀，祥林嫂一般的外貌，卻裹著這樣亮麗燦爛的胸襟心懷，我不知不覺有了幾分愧覺，感覺自己比她藐小，訝然中，我隻能輕輕的道謝。

當我再到前麵車友處匯集，又提到這樣的事，他們說不奇怪，山裏人都這樣。

依稀記得我小時候的重慶城市民風也然，那時候我還沒有學會說謊，即使說了也內心忐忑不安，久久的自責。曾幾時，我變得把謊言也當為一種萬應靈通的葵花寶典，看到雷鋒的像，就覺得他一定是通天教主投胎來的。霄壤之別的世風日下，在此時突然感受到久違的風尚，我特別驚奇。

還記得我掛職為假洋鬼子之後，曾經駕車穿越歐洲，在德國農村裏經曆過同樣的一幕。那天我從漢堡去柏林的途中，德國的公路自由自在的奔馳，讓我把時間用得多餘起來，就隨意休閑在一個鄉村小鎮。我停車出來優哉遊哉走在小小的集市上，不多的人，不多的商品中，一段路邊有位老太老頭也在販賣水果，我走走看看，當時沒有一點饑渴和需要，也沒有買，正在起步想離開時，老太抓笑嘻嘻的幾幾枚果子來塞給我，意思是不要錢，那一下我還真慚愧了，不要對不起人家的厚道，要嘛，實在無功受祿了。為什麽剛才看的時候不買點？與此同時，麵對人類的善良和友愛象春雨撲麵而來，還真是暖洋洋的。那是幾年前的事，遇到這樣的情景，總是忘不了。

之後，我後悔沒有拍攝一張照片，將心靈裏的鏡頭展現。而這次我仍然忘記了拍攝，現在更加後悔。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一直揮之不去的鏡頭在心靈裏浮現。

隨著年代變換，我看到的大大小小的紅道，黑道，白道的家夥，流氓樣的行屍走肉，衣冠禽獸似的洋洋自得，拿他們來和那位買橘子的村婦品質一較優劣？我說不出話來，偏偏社會給與這樣的人運氣，成為榮宗耀祖的不二法門。我的氣不打一處來。惑解也多餘。

一念之間，我把這兩種後悔混同，感覺還有更大的後悔和中國的這一百年有關係，有沒有人這樣想過？我隻有暗暗的歎息！

20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