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與友人聊一二

     信與友聊    

一

 

谢谢你的告诫，我的身體日见康複，写作和阅读令我有点失控。是的，你强调己任为医，要我聽你的，不会错。

遵命！

 

昨天上午读你的信，情之所至有了诗，经修改，半天去也。下午骑车（已习惯如此）出门，随路经过一片树荫，幾十米外饶一个弯就到公车的行道，这裏一片丛林也然，夹着幾排公寓住宅。極少有人的路麵，是很幽之径。生活在芬兰到处人烟稀少，这和黄土地人流正好反比。湛蓝的磬空下总是白雲轻妖，大地嫩绿，公路青黑（柏油鲜色），厚茸茸的森林总要将住宅环绕掩映。骑车如斯，你猜我的心情，一反八国联军之意氣，得北欧一席，　感过阿Q矣。唉！

 

我继续说吧，由此向右去不到一公裏有赫尔辛基由东向西的一号环城公路经过，再随线路边的林荫路自行车道左麵斜下三公裏就是集市商场的商业中心区，图书馆，健身房，剧院相继环接，政府劳工部在商业区环绕楼层裏的一栋深灰色大楼，由电梯上去四层进门，室内潔白，清净，经接待员询问，给我一张麵谈的票号，进去是大厅，有十来张米黄色的桌椅供人等候或填写表格，靠墙有植物发绿。我坐下来十分钟，墙上的电子显示器上出现我的位号指向室间数目。

 

这是间间间隔的小办公室，每日接待来找工作或希望获得免费的职业学习者。进去和工作人员礼貌问询，出示证件，告诉自己的社会保险号也然，他用电脑一扫，来访者的所有工作情况，经历，教育程度等等，何时何地幹过怎样工作，国籍和出生地等等，一目了然。我说我看他白嫩嫩的绅士模样，肚皮圆出皮带多多，顿生憐心，苦啊，做办公室！随即我说想把关係由劳工部转到失业待业经济部。这样，按月领取失业金便是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落，吾嚐終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降也。省事省力又不省人。这次我想等身體複原才去工作。

 

这位比我年轻得多的劳工员告对我循循善诱，这样顿挫的芬兰浴我还基本可以接招。他说根?芬兰相关法律，凡出国人员经六周以後再回来，需两月後才能转经济部领失业金，其间如生活有碍可向社会部申请解决。其实，我倒熟悉，回来次日就去了那裏，简单一说，即获得300多欧元住宿（白付了，我没住那裏）和417欧元的月计生活费。最近我的所有治疗费加医院安排的出租车费都是“公款”支付。不幹活，时间都是自己的了，好自由。但我还是有点惭愧，做吸血蟲了，不思上进，不学无术者才会这样，那些酒鬼和吸毒者等懒蟲也然。说是酒囊饭袋呢，我吃的还是麵包，偶尔喝点啤酒应该不算。当然，这点钱让海外华人晓得了会嗤之以鼻，就同胞下岗工人和临工来看，则心尤戚焉。本来我该如此，结果上帝把我悬在海外中阴阶段，不上不下二十年。想当年希特勒同誌也吃过怎样的饭，我还想什厶！

 

这样对国民，社会好人好事必然少见，人不求人的国家，哪有我们的人情味呢？等到人被逼得要疯，雷出锋来，死的不说，活的上报，写得催人泪下，翻肺倒腑，年底要命时，侥幸来个百裏挑一的肥头大耳书记，吊腹便便的市长，给幾天过年银子，就哭哇哭，乐耶乐！这等妙事在芬兰没有，资本主义不讲脉脉温情，隻会照章办事，僵化ing！所以，每有朋友问到芬兰，我的回答是∶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难题。你说，人生连问题都没有，活啥？这裏十年八年二十多年不工作的人，政府也耐心照付，一边心安理得，一边相看两不厌。?说加拿大隻给半年失业金，连瑞士也最多隻付两年，然後就风萧萧的去找易水寒一寒吧。

 

我的会谈十来分钟而罢，真是无话则短。这位“幹部”给我一张卡片，书写两月後日期再见，然後点头礼别，这是国内看不到的表情，平等自然。我走出办公室，再由楼道乘电梯到一层，穿过商店店堂，看广告样品皆鳞次栉比，一家比一家更是五彩缤纷，中心地段人来人去，大大小小的洋鬼子，又不要我去挖地道找地雷，便到大楼门外的停自行车地，开锁骑车。回来有点缓缓的坡。到这段，我会发疯的冲，过瘾！

 

进门打开电脑，遊網一会，想到前晚看了一会电视演出美国电影《飘》的镜头，这部多次上演的名著改编，让我很难有闲情逸致看完，为省力省事，随手用google查阅，不明晰处一见便知。幾小时晃过去，直到眼睛发痛，还真疲乏，早早一躺而睡，淩晨一点醒来，眼睛无碍又忍不住又打开电脑，这才给你回信，聊聊，乐在冥冥中並驾驱“齐”。

 

你看照片，说人少地广，有感一片清凉。我写在《四季芬兰》裏∶这裏夏天可以不流一滴汗，冬天不冒一颗鸡痱子（川话即“鸡皮疙瘩”之意）。芬兰景色繁茂，绿树幽幽，蓝天灿灿，白雲飘飘，植被豐厚。这裏没有沙漠，荒郊，穷山，恶水，一切协调自然，丌湖之国的空氣被茂密的枝条梳理，被蜜蜂咀嚼，被青鸟扇动，被冰雪打磨，一粒沙都扬不起，没有裸露的地麵，呼吸都是纯氧，连龙头放出来的琼浆玉液，也非大陆名牌瓶装的矿泉水可比。你想，这土地怎不五彩缤纷，这景物怎不七色交加，这自然怎不风貌原始！所以，我在这裏生活很不愉快，一想到爹妈就氣不打一处来。什厶都进口之国，就不让人家（丌物之灵呀）来搞人之初，家家争先恐後把孩子送出国，岂不成了悲惨世界，有雨来果吗？

 

那天邻居老头约瑟邀我（想另篇专写）去观赏他那两百公裏外的别墅，一路我随手拍摄。寄给你作为对異国異地了解。你说这是世外桃源，我想不尽然，得有些人文点缀。等以後我专门考证历史文化而後，再写。总的说来，北欧值得等关注。这是才由故国戴夏而回，餘热未完，还能写点方块字，以後就不想缠龙头说凤尾的屁事了。你还说喜欢我的文字，如此画蛇添足，烦不？

 

                                        二

 

说文字，我喜欢百炼，则不能千捶，常苦恼於此，不得炉火纯青，为之惶惶不可终哉。想超越他人，超越自己，拚内力，嚼苦行，偏偏又背起假洋鬼子外套。难！

你说你喜欢我的文字，真是哪壶不响提哪壶啊。

 

我常思考∶一篇好的文章，语言必须精炼璀璨，语氣必是诙谐轻鬆，语态必如信手拈来，越是殚精竭虑的劳作，越要举重若轻，灌注在字裏行间的千姿百态，是挥灑自如。这类深耕细作，积沙成塔的活，一点都马虎不得。

 

於此，哪怕是最简单的书写，对我都有泰山压顶之感，遊弋在文字裏，总觉得有牵一发而动千钧的连贯，进一步有登楼环顾之忧患，退一步像下山踏碎也悬虚；想写好，遣词煮字必须广博凝练，氣势磅礴势若纵横捭阖，登高而呼以长风贯重耳，默默自语用微风摇落叶；吞雲吐雾比鹰击长空之辽阔翱翔，悠哉遊哉　鱼翔浅底之流丽溜滑；以水滴石穿之横行，加百鸟齐飞之竖鸣，枯藤老树與昏鸦驻其表，雲想衣裳月想圆则在内，如此功力需无限阅读，文字才能入木三分，想见血封喉，也有蚂蝗贪婪吸收之能量，更具名酒老窖馏的氣性。

 

如此为之，除了心细雕琢，布局如棋，还得如癡入迷，似疯尤狂；论及文章要领，思想深邃应如渊驱鱼，引典含蓄得蜻蜓点水，功力蓄势为待发弓矛，欲动则静，疾驰而速，震击如雷霆丌钧，如春湖推涟，神灵若空山鸟语，为浪下三吴，集人类哲学择精要，融古人典论选华章。

 

最後，给人的感觉能像英吉利（注）母牛吃草而後挤奶，如西班牙公牛吃奶而後长角，才好。

 

?悉，柏拉图还是婴兒的时候曾有蜜蜂停留在他的嘴唇上，口才因此甜蜜流畅。遗憾我生来就怕刺，而後聽见嗡嗡之声就烦，命中注定不比老柏。我之要写，切以为胸中块垒，不吐不快。想让人读不厌，意无穷，味不尽，还属梦寐以求。要是你看见一个嘴馋的孩子经过冰激淩店不想走开，他/她将成为我的读者，那就三生有幸了。亚裏士多德说人生最终價值在於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隻在於生存。当然，我隻是一颗颗搬弄文字，看他还望尘莫及。

 

好了，说这厶多废话，與这裏的社会部失业金毫无关係，说来也是无中生有！

 

时值盛夏，回思故国，希你注意避璁。写到此，天色有荫，想及巴山夜雨涨秋池句，　紧打住！

 

2009-7-16 作於赫尔辛基

 

注∶英國這頭名叫"紅辣椒（Chilli）"的乳牛高6英尺重一噸多，它的體型就像一頭正在成長的大像，而且的的確確，9歲的"紅辣椒"還在成長中。"紅辣椒"現在的實測高度是6英尺6英寸（1.98米），它的個頭要比普通的奶牛高1英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