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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識玉山

(2007-12-01 01:05:27) 下一個
初識玉山

唐 夫

玉山歸來想雲天,夢回足下踢夜闌。
肌肉筋骨顫抖時,一拐一瘸近峰巔。

這次攀緣而歸,有點耿耿於懷。追根溯源,還是大清大哥大義滅親,將我弱漢嚴打得傻乎乎的,才努力發揚國際主義,把台灣早早捐獻,讓美麗的玉山“崢嶸”不必“養在深閨”。

在原住民中,這座布農族的聖山,被鄒族當是八通關,曹族則呼為“石英山”,因冬季的山頭積雪閃耀,就以石英玻璃比喻吧。其實,它的蔥鬱綠茂也色若碧玉,也說得過去。清“台灣府誌”記:“山甚高,皆雲霧罩於其上,時或天氣光霽,遙望皆白石,因名為玉山。”1857年裏,美國商船亞曆山大號來台,船長摩裏遜(W.Morrison)仰見玉山,私記為摩裏遜山(Mt.Morrison),要是繼續叫,成了東方夏威夷,不就少了黑水溝之險惡?

遺憾徐霞客沒早生兩百年――把鄭和當汪東興供奉――致使中華俊傑海外無人,讓日本人類學家鳥居龍藏捷足先登,獨占鼇頭。他於1900年4月11日攀(那時無路)上玉山峰頂。從此,這座巍峨壯麗、陡壁危崖,千仞峭壁的山峰,被人逐漸認識。它的屏障迭起,絕壑深溝,碎石陡坡,飛禽穿林,峰回路轉的奇觀受到人們矚目。而今,它被定為台灣五嶽之首,百嶽之王,它的高寒低溫氣候,衍生了品種繁多的動植物,引眾多學家趨之若鶩;它的朝暉夕蔭,變化萬千,霧濃雨霽,雲海如彩的景色,令人夢回繚繞。

最近,登山社友高誌文先生提議攀臨“摩裏遜”,大家應答熱烈,躍躍欲試,我最先報名,喜不自禁。這位山東後裔的車行老板待人厚道,樂於為大家服務,笑談間就有了比排長還長支隊。經“疏通”申報,我們提前獲得國家管理處“見縫插針”的許可證。如果依序等候,每天隻準百來人入山,懸望者成千上萬,得三五月時間。遇冬季封山,臨夏台風關門,每年可登的日子不多,如違規私奔,罰款加重,樂極生悲。唉!環境生態之憂,人滿為患。

八日下午三點,我們相聚在市政府議會大廈前,乘坐租用的大巴。有暈車之癖(駕車則不然)的我,於此類車中的氣味特別不適。曾乘公車長途,必然翻腸倒胃,之後生活在國外,自己開車過起把握方向之癮,才杜絕了這樣的“惡習”。這次舊病複發,變本加厲,我那些經過口舌三寸的養料備份通通翻轉至塑料袋的腹中,落得心力頹唐,神昏意亂,未登山已見萎靡。本來,隻須落地片刻而後身體就能恢複,然我一再失誤,變得雪上加霜。

與台灣同胞同遊,感受到他們的互相關切謙讓,禮義廉恥,人皆看重。語言行為猶帶華夏古風。相比之下,我們大陸人的五髒六腑則不知不覺就變得黑漆漆的。每回國,撞到無數尷尬鏡頭,自愧弱智許多。而這裏的山友,彼此友善,情同手足,交道坦然。高先生更是不辭勞苦,考慮周密,吃的用的麵麵俱到。我們在夜晚十點左右到達主峰山腳車場,走過幾百米坡路,來到一棟燈光平房民俗村落,這就是東埔山莊。進去感覺氣氛熱烈,先到的另外團體人員有的關門熟睡,有幾人在客廳電視沙發觀看,旁邊兩張大大的飯桌,熙熙攘攘的我們開始輕手輕腳卸放行包,高先生和幾位女士即去廚房忙碌,才一會就端出幾盆肉菜湯飯,美酒美食,大家抓緊時間飽餐。而後,導遊黃先生解說登山注意事項,特別叮嚀彼此看顧,對我的行裝查看仔細,一再告誡,並惋惜我沒穿排汗衣,擔憂之心,多有流露。餐後洗漱,即行養精蓄銳,一間兩麵對開,可共四十人睡的上下通鋪,一半為我團據有,床被整潔,大家斂聲斂氣,倒下爬上,各就各位。晚餐時我忘記腸胃受損,油膩不適,隻顧明日之勞,飽餐一頓,倒成累贅,怕睡不穩又吞下一粒安眠藥(平生初用),這對短暫睡眠隻有反作用,使人頭腦昏沉,乏力。感覺才倒床迷糊一會,即被喚起,說已經淩晨兩點,準備出發!看山友的床位多數空空,少數穿戴正忙,有的打趣我有呼嚕分貝,慚笑內疚。說時,我套上護腿騰身而起。

玉山登山口設在群山萬壑,縱橫交錯間的海拔2610米處,距離主峰峰巔還有1342米之高,山間道路10多公裏。由此則需舉足攀登。此時子夜才過,我們頭帶夜燈,行進於黑暗中,光耀蛇迤,唯有眼前土路石塊延伸,高高低低,曲曲彎彎,繞道漸上,而後密林夾道。大家呼前接後,足聲摩擦。征程許久,拂曉吐露東方,光暈燦紅,雲如彩帶,天體似水。漸漸明晰朦朧山勢,狀如虎嘯猿啼,奔象走熊,脫兔神駿,群峰巍巍,奪目壯觀如蔥蘢盤回,蟒蛇起伏。

深秋的清晨清涼,從子夜到正午沒有雲霧繚繞,我們隨山延伸螺旋,追雲擦步懸崖,林木聳翠,枝頭起舞;鳥語如歌,嚶嚶成韻。一條獨路好象永無盡頭,蹣跚之道時隱時顯,就是走不完。登臨在三千米處左右見到巨樹盤根錯節,曲彎桀驁,粼粼蒼蒼,苔蘚密集,昂然一種生氣,洋溢出生命的堅挺。不少千年老木,仍然峻峭挺拔,不知曆經多少雷雨風暴侵襲,動物病蟲危害,還是茁壯,真“豪傑”也。更有被雷劈電擊,剩下光禿禿枝幹,巨榬般擎天立地,引人動容。要是讓行為不端的小夥去想,會有別具一格的雄姿勃發,那倒不是“斷臂山”情所以。行到森林深處,見一麵如樓側似的石壁,像刀劈斧削的古牆,湛藍發灰的光亮,閃爍出一種史前的故事,壁下一解說牌的玻框裏寫上,此為地球造山運動的中生代遺跡。嗬嗬,自然法則的玄妙幽深,是人類永遠不解的迷。據說玉山山道開墾於日治年間,迄今大約百年,其險也難,不知前人何等篳路藍縷,要是讓李白來寫“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的玉山,也不差於蜀道。有的路崖邊僅一人可走,碎石塌方一坡,有的道旁雜草叢生,覆蓋了下麵的懸崖峭壁,如果一腳下去,隻盼直升機來哉。台灣地貌為大陸板塊擠壓成形,多怪石碎渣,不成體統,沒有“章法”,非“兩製”得以.。我邊走邊,精力體力隨腳消耗,翻山越嶺的團隊,幾裏一憩,幾人一呼,掉隊或險情發生,是登山人之大忌。

我漸漸落伍了,背包越來越沉。本以為可背的用品,勒著雙肩唱反調,腳下乏力,步覆減慢。數小時征程後的那路段,黃先生向我靠攏。據說這位台北陽明山警官,酷愛登山運動,鼓舞屬下,蔚然時風,大大提升了警員身體素質。他常回南部登山,與山友交誼也久。看到狀況不妙,他一再掏走我的囊中公物,塞入他的背包,並拿出一種登山頭巾,要我套上額頭保護不受高寒。這下我成了“眾矢之的”,大家紛紛相助,小林女士取出梅果助我提神,青年小丘聽黃先生說我的外衣不屬排汗布料,就忙翻開他的背包,把自己備用的名牌外套與我穿上,幾位山友圍著我:穿的穿,套的套,關懷之情,如春風徐徐。盡管如此,我的雙腿還是觸地發粘,難於上抬,最後三步一停,五步一歇,老態龍矣!第一次體會到這話兒“不俗”。最後勉強走到排雲山莊,我垮下背包,渾身如泥,奄奄一息之狀,就不好說了。

這是攻頂的最後營地,人們薈萃於此,待上的養精蓄銳,回返的如釋重負。也有在此住宿的,但床位極少,多數人路過小憩而已。大疲大累之後,我竟然沒有一點食欲,山友做好的麵條吃不下,隻喝了點湯,一點沒有胃口。不一會,就在寒風凜冽中的高地上,昏然睡倒在露天條椅,片刻即被凍醒,身上還覆蓋有衣,也許是黃先生悄悄來過。

這裏海拔3420米,山頂就近,可望而不可及,是知難而退,還是…….?我開始恨那大巴,恨那片安眠藥,恨自己缺乏大山經驗,恨來恨去,還是聽了勸阻。懊悔、已不能從足下解脫。敗退於峰巔500米下,不到五華裏之遙。昨日猶記:第一次與台灣山友“遠赴”東亞雄蜂玉山,暢想立足海島之巔,必喜洋洋者矣;第一次躍躍欲試檢為了測自己的體力,耐力,精力,毅力,自謂於廉頗第二,吃飯還行;第一次在諸友的信任與頌揚中獲得鼓舞之譽,便自告奮勇,以為登臨此峰在談笑間而已。此時此刻,昔日戲言登山事,今朝都到眼前過。介成黃粱!

另有兩位山友也感覺不妙而放棄目標,我們同行撤退,鬱鬱寡歡之狀,彼此有知,灰溜溜不至於,耿耿於懷倒有。走到午後,玉山開始變臉,台灣人說:“午後莫登山”,即有氣候陡降,霧濃雨滴出現。這時山色空蒙濕潤,山澗流淌,別具情趣,。徐霞客曾遊天台山言“雨後新霽晴,泉聲山色,往複創變,翠叢中山鵑映發,今人攀曆忘苦。”其感甚同。嗚呼,造物主的神功,豈凡夫俗子可解?也罷,能涉足一遊,樂在其中,不枉眼福之欲。留得山頂在,不怕沒足音。我還怕什麽,再來機會還有。

回程路上,遇一老外獨行而過,他的膚色淨白,高大健壯,似有007模樣,年齡約三十左右的青壯。我與之閑聊,原來他是瑞典人。當他聽說我居住芬蘭多年,也來趣,竟用芬蘭語和我交流玩笑。他告訴我(他)曾在赫爾辛基居住兩年,所住之地又是我最熟悉之地,為之彼此多幾分親切。他說來台灣已是家常便飯了,這次是出席會議。談笑間,一女郎從前麵回返走近,似有催他同行之意。臨別,我問他關於台灣的感受,想不到回語鏗鏘:“寶島山峰俊美,台灣人‘凡她是體客’(FANTASTIC :英語為神奇,妙不可言,太好,精湛等意)。”言罷,他身邊的妙齡女郎,窈窕抿嘴。我哈哈大笑,即揮手“逃之”。

是的,這是片神奇的島嶼,神奇的山脈,神奇的民眾。我眼目中的他們,除了對驚濤駭浪的侵擾視之泰然,還有對大陸板塊的擠壓處之必然,更有對山脈的愛戴――對生命和意誌的磨礪――迎之欣然。

然、然、然!而我則可望而不可及也,阿六仔麽(注)?

是為記。

注:台灣民俗小語,大陸人稱台灣同胞為呆胞之響應,為“陸”“六”同音,凡大陸人別名則為此。嗬嗬!我雖離開大陸多年,但也惡習難改。此名不虛。

2007-11-14 隨筆留記家中 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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