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友人詩情話意
唐夫
我喜歡這稱呼,您曾說我占便宜,為此,有太太頌詩問世,說詭辯也可,這類油腔滑調是我的專利,您不能聽之任之,輸不起就明說。算個賬,將來我賠,莫叫張學良(注)就好。我是學劣的。而今劣在詩上,這體會您有。
對於做詩,我說過:“像噴泉,擊點而出,石破天驚,突兀而起,或直上,還傾泄,白嘩嘩的汁液變成文字,這才是詩。”作詩需靈感,記得有詩人兒子問詩?回答是學不會的。不消說,他指的天賦,我想。撇開造詣不說,連郭沫若也叫詩人,那不是對古老華夏詩國的極端侮辱?
就我的體會,作詩得有點“如夢”感,王國維說“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大慨時而有我,時而無我,像濟公和尚吧,那心境如淩空駕馭回旋,千奇百怪見聞。詩既如美女短裙,又似仙家長袍;詩有涓涓細滴的芭蕉雨水,有大江東去浪濤不盡的直掛雲帆,詩還有乍暖還寒的冰炭之溫,更有天上人間的多維空間。
詩的感染、誘惑、迷戀、味精般的文字,縹緲如雷霆萬鈞之勢撞擊耳目,詩是春花秋月的漣漪波瀾,又是撥動心靈的琴弦,讓您靜悄悄依偎洪鍾。詩又是作者讀者的情鏈:難道您讀蘇蕙旋璣圖不動心,讀朱淑貞詞不斷腸,讀李清照句無一個愁字?奇妙的詩讓您看到古人的豆蔻梢頭,牆裏秋千,鬢雲香腮,香徑徘徊……..。吹毛求疵的說,詩的每個字,每個符號,留露的任何痕跡,像作者患了多年的肺結核,一塊塊吐出來的。那嘔心瀝血的匠意:越深越好,越淺越宜:深、是為了內行入之其見(歐陽修語)而玩味;淺、是讓一般讀者也能享受(覺得您還不需十全大補丸――笑!)。
這樣似深尤淺,出淺入深,千變萬化,迂回曲折,詩無達沽,上乘境界才有。詩與文不同,它以虛領實;文則反之,以實領虛。因為短小精悍,每字每句每行每段都精打細算,濃縮洗煉,使其眼花繚亂而無窮其樂,無邊遐想如身臨其境。有時,您得將文字做成蠶絲細細繚繞;一瞬間,又夾雷帶電粗狂猛烈。文字的魔力才爐火純青。那才叫――閻羅約觀音做木活――鬼斧神工。
梁鍾嶸說詩:“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行諸舞詠。照燭三才,暉麗萬有,靈祇待之以致饗,幽微藉之以昭告,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劉勰《文心雕龍》說文“龍鳳以藻繪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雲霞雕色,有逾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夫豈外飾,蓋自然耳。至於林籟結響,調如竽瑟;泉石激韻,和若球鍠。”聽點古人話,豈不振聾發聵,醍醐灌頂。所以,詩有粘性彈性和慣性,其語言既要珠光寶氣,又要樸實無華,詩的關鍵是氣韻,詩的世界是無所不能的太空翻雲覆雨,地嘣山摧,象悟空的耳針,能伸能屈,能上能下。
您可以將每個字打磨得珠圓玉潤,又可以讓每句話鮮花盛開,最少也如璞玉渾金。詩煉句煉意,雖不言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但必需的推敲還得絞盡腦汁。據說曾有個僧人,在中秋吟詩“此夜一輪月”打住苦思,直到第二年秋才想到“青光何處無”。得句後他半夜狂喜如瘋,敲鍾驚動滿城。這詩迷大慨和鴉片煙鬼無二。
詩、當然不能做得雲裏霧裏,首尾不顧,自以為頭頭是道的瞎說八唱,現在不少寫詩人有這怪癖,似懂非懂胡亂成句。曾有年青詩人和我交流,他對古文和漢賦唐宋詩詞一竅不通,而似飽學之士,令我驚奇。當然,就是會寫“吭籲、吭籲!”也可叫詩,但那“吭籲”也必須給令人以感受身同,意味連綿才行。
詩可不能用“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的毛氣。有人調侃說:現在寫詩的比讀詩的多。啼笑皆非也!您說我經常改動,追求完美。其實,我往往在靈感消失後,就老牛破車,閱讀再三,這當然不是享受,隻要忘我,也樂。我想叫詩人都有這毛病。
您說到翻譯詩,我的看法是對兩種不同語言邏輯思維的結構不同,連排列順序也不一樣,要將外文詩讀透,理解作者的用意,捕捉那漂浮不定的詩魂,再用漢語的手法,恰到好處,該隱就隱,該顯才顯,這是“戴枷跳舞”,人說翻譯是再創作,其理也然。如果翻譯者自己不是詩人,最好不要致意妄為,掂量自己的功力,是不是可動經典作品。弄不好就象豬八戒照鏡子。今天暫時打住,因為您喜歡詩,我隻有這麽陪您。
注:有國內盛傳世說新語,打迷如斯:抽煙喝酒嫖賭全不沾的隻活23(雷鋒);善嫖賭喝而不抽煙的活73(周恩來);抽煙又嫖又賭的活83(毛澤東);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的活103(張學良)。
2006-8-10 淩晨 而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