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美,能聽到各樣的英語口音。老移民在電話裏能聽出對方是來自何方,新來移民會因為對方的口音產生額外的想法!容易分辨而且容易聽懂的是中國口音:那是鄉音。香港人和新加坡的英語也很容易聽出區別。對中國移民來講,印度口音是最難聽懂的,但最近幾年推銷電話裏印度口音漸漸多起來,慢慢也就聽慣了。後來走得地方多了,變成老移民,聽口音就能分辨出對方種族,膚色,教育。五湖四海的英語口音也都習慣了, 如同各地的美食一樣:酸甜苦辣臭,皆美食也!
小時候特別在意口音。長大的地方是西北的一個軍工廠,大家來自五湖四海,話也講得南腔北調。做為第二代子弟,看著在台上發言的外地大人穿著中山裝,吃力的用普通話讀稿子,但還是聲韻混淆,四聲難辨。我們一群小孩在下麵鸚鵡學舌,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於是痛下絕心,杜絕一切本地口音。於是不跟有江蘇口音的母親學,也不跟有湖南口音的老師學,隻跟收音機裏孫敬修老師學習普通話。盡管身處西北蠻荒之地,四周嘔啞嘲哳之聲不絕,但本人堅持到高中畢業,隻講一口標準普通話。有時在家裏還糾正父親的發音,奇怪大人如何學不會拚音,不知道en/eng和in/ing的區別。
後來去廣州讀書,進了另外一個語言世界:四聲八調在這裏成了九聲六調。三個月後的一個早晨,突然聽懂了廣播裏的廣東話,跟文字一一對應,認為所謂方言不過是地方口音罷了:書同文。但本人是理科生,沒有學過中古漢語,想學標準的廣東話,談何容易。於是後來的廣東十年,本人的廣東話是啞巴廣東話:“識聽唔識講”。在廣東,不會講廣東話隻會被排除在圈子之外,而在香港,講普通話是受歧視的人,售貨員都懶得理你。再後來去上海工作,亦是如此:“聽得懂,講勿來”。在上海工作會講上海話是一種優勢,普通話講得再標準,也是外地人。
出國後,真正的報應才來:人到北美,帶著濃濃的中國口音。在辦公室裏:我是口音最重,講話最慢,寫字最爛。仿佛時光倒轉,自已人到中年,自己終於變成了當年工廠裏的土包子,不管如何努力,鄉音難改。職業道路上遇到天花板,就是自已的語言和口音。人生就是上一輩的輪回,形勢不同,本質不變!後來十幾年的努力,也隻有接受現實。
女兒出生後,特別在意孩子的發音。上幼兒園是選貴的,選好的。裏麵的老師必須要本地出生才行。我是不希望女兒學一口南亞或東歐口音的英語。在家裏,我們隻跟她講中文,怕自已的口音影響幼小的孩子。看著女兒一步步從小學初中高中過來,英語跟本地廣播中講得沒有差別,又在辨論比賽中得第一。當父母的心終於放下來,此時的女兒也反過來做我們的老師,星期六的早餐,女兒會在小白板上寫下:shelf/chef, sheet/shit, beach/bitch讓我們反複練習,訓練舌頭和耳朵。
在女兒上大學前,我杞人憂天的給她講自已口音的故事。希望她對未來有準備, 口音對人生的影響重要。女兒笑我想的太多,說口音是正常的,每個人都有口音。她在這裏出生,第二代移民,應該不會有這樣的問題。真是這樣嗎?聰明的讀者可能已經猜到,我女兒去國外讀書。英國:這是一個隻講英語而有無數口音的國家。去英國旅遊,要豎起耳朵才聽懂七八,口音是用來區分階層和背景的重要方法。話已經講過,再說無益。我隻有閑時看看《唐頓莊園》,學幾句,想著在英國校園裏讀書的女兒,回來也能教我幾句牛津腔。
我喜歡英英語,看英劇時開始的時候反應遲鈍,但還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