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瑣憶,冬天回旋曲(2)

(2015-03-28 19:10:30) 下一個

80年代初在學校讀書時,到冬天洗澡,廣州叫“衝涼”,那可真叫涼。學校洗澡房不供熱水,女同學就會到飯堂用保溫壺提熱水回宿舍用的。男同學天生就是命賤,懶得去倒騰熱水,可澡又得洗,於是每天去洗澡就要帶點豁出去的決心。標準的程序是,到洗澡房裏先跟蛤蟆似地蹦噠一陣,從沒有什麽脂肪的筋骨裏擠點卡路裏來暖暖身子,然後像把式馬上要開練一樣沾點冷水亂拍一陣胸膛,接下來有的人跟古代兩軍對壘時的叫陣一樣開始嚎叫。當然,不會有“吾乃常山趙子龍”那種豪氣。為了給那些嚎叫綴上點文藝色彩,男的就會挑些可能是某紅色進行曲或語錄歌之類的來上兩嗓子。那時崔健的“一無所有”和“紅旗下的蛋”還沒問世,要不然,是很適合在那場景給人壯點膽氣的。我聽過有人唱【國際歌】裏的“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有人唱林彪語錄“槍一響就上戰場,老子今天就死在戰場上了…”很悲壯地帶點“風蕭蕭,易水寒”的味道。那歌聲常是帶顫音的,而且多半是跑調的,那是凍的。那時已經有鄧麗君的歌流行,還真沒聽人在冬天洗冷水澡時唱,大概是她的歌柔情似水,宜淺唱低吟,沒法使勁吼之故。

很多年以後,同學相聚,發現不少同學唱卡拉OK特能抖兩嗓子,估摸著多半是那時洗澡時練歌存下的功底。

80年代末,到美國“插洋隊”,不過這回是自找的。當時不名一文,馬上就要交學費和支持自己的生活開支,窘困可想而知。於是趕緊在曼哈頓找份送外賣的工, 重當“知青”,在曼哈頓的大道小街上蹬輛自行車,車把上掛著要送的大小餐袋,在那貼身而過的車流中體驗“人間正道是滄桑”。到了特冷和下雪的天,餐館裏外賣的定餐電話不斷,這時有“心憂炭賤願天寒”之想,可以多跑幾趟掙多點小費。可那風雪常吹得人沒法蹬車,深一腳淺一腳地推著自行車在近尺深的雪中跋涉。紐約一下大雪,清潔局來不及清道就用大卡車載著鹽在街上猛撒借以融雪,而雪和冰又常把下水道口給堵上,鹽水就在街邊形成或深或淺的冰潭,這陰險之處是浮冰和新雪漂在上麵,天然地掩蓋了著這些陷井。一不留意趟了進去,那冰水馬上能把鞋子給灌滿了。好幾次讓雪水凍得沒法走,一進叫餐人家的大樓門廊,就趕緊脫下鞋子,憑著室溫,讓凍的發疼的腳緩上一陣。很狼狽的,為了免得顧客有什麽不好的聯想,一手拎著的鞋子躲躲藏藏地掖在身後,一手提著餐袋,腳上套著冰涼而且濕漉漉的襪子去按別人的門鈴。還好,人都明白是怎麽回事。有好心的說,你得穿上長靴。可那時為了省錢,鞋都是國內帶出來的。靴子,別說是舍不得花錢,就想買,看到商店門都沒敢往裏走,聽不懂也不會開口。

不到餐期,老板就打發出去附近的街巷發菜單。實在累,溜到街邊公園裏坐一陣。或跑到沒人去的樓道裏打個盹。有一次,愣讓熱心人把我當成街頭的流浪漢,死活要塞個三文治給我,還擔心我不要,使勁連說帶比劃地表明她自己還有吃的。都說紐約人冷漠,其實是大都市的通則,人們常常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同情心被濫用。然而,他們看到人真需要時,那伸出的手是很暖人的。

幾個月風雪裏折騰下來,我的腿出毛病了。大腿的肌肉像火燒著一樣疼,也沒法抬高。記得一次回學校上課,電梯臨時檢修,三樓以下的得走樓梯。我得像腳殘的一樣拉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上挪,一美國女孩跑上去時,路過我身邊很興奮地說:一鍛煉的好機會,不是嗎?她是可以燒點過剩的脂肪,可我連苦笑的興趣都沒有。

那時正巧,學院裏幾個係主任和院長出訪路過紐約,我理所當然的得略盡地主之誼。帶著他們去自由神島。他們遠道而來,興致勃勃地要爬雕像內的樓梯到那花冠上看看。我心裏暗暗叫苦,硬著頭皮陪著排隊上樓梯。沒法抬腿登梯,幸好那一人寬的樓梯移動慢,我基本上就靠兩手拉而不是兩腳完成了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自由神花冠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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