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1)
十八
年紀大了，耳順。人勸用中藥田七和丹參打粉混合後衝服，可防心腦之疾。我遂從之。
上網查一下，那人工智能的答案是很圓滑地給了一個無定量分析支持的經驗之談：田七功效可促進血液循環，預防心腦血管疾病，如血栓形成、高血脂和冠心病。 此外，它也有助於提高免疫力、抗疲勞和抗衰老。對脂肪肝和肝纖維化有一定的作用。兼能增強體質和抗衰老。丹參則有保護心肌、降血脂、抗血栓、抗腫瘤、調節血糖等作用。看起來合兩者之效力有可能達到像那種“禦宇多年求不得” 皇帝等級的丹藥的作用。不過我更理解何以蒙老年人買保健品是一長盛不衰的產業，隻因“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常常老了才悟出一個道理：年輕時用命換錢，年老時用錢換命。實在說，也不是花了錢就能買。
不過這中藥的權威結論至少能讓一般人都可以得出個很現實的結論：用不著像《西遊記》那些大小妖精一樣煞費苦心地去弄唐僧肉也能延年益壽。實在說，讀《西遊記》倒是讓人明白了神仙和妖精都是會老的，所以他們也要倚仗太上老君煉的金丹，王母娘娘種的仙桃和有元陽之氣的唐僧肉才能長生不老。另外也知道了神州文明為什麽總是那麽有特色，連古代的妖精們都率先進化到相當高的社會文明水平。《西遊記》裏的那些妖精們弄到美食多半會很有禮節地發個請帖請遠方的親戚朋友一塊分享。並且它們不像一般傳說中的外國妖怪那樣地直接下爪子喝血吃肉啃骨頭，根據記錄，中國的妖精會把唐僧師徒都刷洗幹淨再上蒸籠，不加大蒜花椒八角那類調味料直接清蒸，講究吃個原汁原味。估計那些洗刷活也不容易，猴哥個頭小還好辦點，但洗二師兄那塊頭肯定夠嗆。
有點離題，扯遠了。
我想既然田七和丹參皆如神品，豈能錯失。走訪了幾家參茸行，找到幾十美元一磅的田七粉和丹參粉，回家混在一起衝水喝。隻是令人有點失望的是打開那包田七粉時並聞不到多少藥味，天知道那下肚之物能有多少百分比是來自真正的田七。現在有些從商者隻要能掙錢，並不忌憚使用各色意想不到的神通來達到他們的目的。這買田七的經曆倒讓我記起多年前領教生意手段的一件往事。
大概是在新世紀初，十多年前，慕名去了雲南迪慶藏族自治州的中甸縣。當地官員在抵製西方影響的氣氛中憑著某種“自信”居然把那個地方改了個時髦的來自外國小說的名字叫“香格裏拉”，以致今天沒人知道迪慶或者中甸那個土氣的老地名。
這天飛機中午到達迪慶後按安排去參觀藏傳佛教的鬆讚林寺，導遊擔心初次來高原的遊客有反應，隨後把人帶到旅店讓休息。我是第一次去藏區，懷有的神秘感和好奇感遠未被釋放出來，再說我當時的身體條件好像還扛得住海拔三千多公尺的低氧環境，於是就走15分鍾路到附近的小鎮裏看看。
那就是一普通的內地小鎮，地名給忘了，好像也沒什麽特別印象。大街邊有一農貿市場，久聞在西南的雲貴川會有一些珍稀的土產，就拐進去看看。留意到一攤位的筐子上放了一堆黑褐色的小疙瘩狀的物品。旁邊站一矮小青年，挺憨厚的模樣，記憶中和電影《天下無賊》裏那位叫王寶強的演員挺像的。他告訴我那是田七，因是在山裏挖回來的野生品，所以都大小不等。我有點心動，市場上田七素來價格不菲，我血壓高也適用。結果跟這青年聊了一陣，他好像割肉一般痛苦地作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百五十元一斤賣給我。這哥們一邊稱重一邊嘀咕這可是野生田七，沒地找。我不懂藥材，也不疑是否有詐，皆因相信這滿臉樸實的山鄉青年諒也不會是沉浮商場的生意人。聽他嘮叨生活艱難，有點於心不忍，又添了二十元給他。
這趟旅行回廣州後，我親戚告訴我可以花點錢請中藥店幫忙把田七打成粉方便衝服。而且她家附近就有一名號叫“寶芝林”的中藥鋪，看起來挺有排場的，和黃飛鴻在武俠片裏開的醫館同名。鋪子裏的藥工端詳了一下那包來自香格裏拉的田七，稱過分量後，然後告訴我要先切片再打粉。結果藥刀一鍘，那田七黑褐色的表皮脫落了，露出帶青綠色的粗纖維內核。那位藥工抬頭看著我，用很客氣的外交語言說：我看這些並不像是田七。我即使是中藥的外行也知道他的意思是什麽。我隻好很尷尬地笑了笑來掩飾自己的狼狽，讓他把這包用某種不知名的根莖製作而成的“田七”扔了。
我的親戚看見我空手回家有點奇怪，我告訴了她鋪子裏的經曆。她是醫生，是西醫，她也笑了。說這買田七的過程表明我有非典型的高原反應。一般人高原缺氧會頭疼，呼吸困難，行動遲緩。我雖說沒那些感覺，但缺氧卻讓我分辨真假的判斷力下滑到的童叟可欺的水平。不過那位長得像王寶強的香格裏拉青年的本色演出也實在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