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趕上個難得的陰天,石濤當即指示:抓緊時間爆破。老趙他們準備就緒,馬上動手裝炸藥、插雷管、接引線。頭一天收工前,我們已經把打好的炮眼弄幹淨,用報紙塞住,上麵再加蓋塑料布,防止雨水流進去,這為爆破組節省了不少時間。饒是如此,他們也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眼看天越來越暗,又要開始滴雨了,老趙一夥總算整完了,拎著電線軲轆從石梁上飛快跑出去一百多米,躲在一棵大樹後麵。大部隊在300米開外遙望,隻有李記者為了拍出好照片來,冒險進入現場80米附近埋伏。他把身體藏在大樹後麵,隻露一個腦袋出來,上麵還扣了一頂鋼盔。
老趙在遠處把小旗舉起來,吹了一聲哨子,然後迅速臥倒。三,二,一,李記者按下快門的瞬間,爆炸聲響,那段石梁像一隻熟睡的巨獸被驚醒,呼隆隆地騰空七八米,又呼隆隆地落下,除了弄出一團團煙塵之外,再沒有更大動靜了,似乎又沉沉睡去,全沒有預想中的石破天驚。照理說老趙也用了不少炸藥——足足填進去有七箱,怎麽連普通電影裏的效果都沒搞出來?不過我們也不敢上前觀瞧,怕有一時未引爆的炮眼突然發作——這個老趙專門交待過,一切要聽他口令。
煙塵散盡,老趙從大樹後麵轉出,一個人走回現場查看。那一刻我真覺得他有點行將就義的架勢,眼前的形象頓時高大起來。他在那兒轉悠了一圈,再吹了一聲口哨,搖了一下小旗,表示警報解除。於是眾人呼拉上前。
到近處一看,才知道爆破相當成功。這段石梁被炸得完全癱伏在地上,變成了無數塊褐色的石頭,絕大多數也就籃球般大小(當然不會是圓的),最大的一塊不過一隻普通衣箱的體積。我們這才知道老趙的手段。
接下來的活好幹多了。爆炸一完,原先淤積在石梁前麵的一大片水泡子就開始順著碎石往外流。等水差不多流盡,大部隊便可以上前了,把石塊弄到拖拉機和卡車裏拉走。有一小半石梁已經炸到另一麵的緩坡底下,就不再去管它了。我站在缺口往外看,意識到來時經過的暖湖已沒入一片汪洋之中,隻有遠處一圈蘆葦還標識著那個島中湖的存在。
汪炳生告訴我,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打開的這個缺口,離大醬缸目前的水平麵也就五米落差,好在大醬缸麵積很大,要把這五米完全注滿,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真到那時,我們隻能向上帝或者馬克思禱告了。
接下來幾天,雨並沒有打住的跡象,而且有一半時間下得相當大,馬架子越來越吃不消了。盡管周圍挖有排水溝,裏麵的地上仍然一片泥濘。好在床鋪架得比較高,不至於讓我們變成落湯雞,可潮氣仍然很重,晚上睡到後半夜,周身發冷,被褥都能擠出水來,再厚也不管用。早上起床,各馬架子裏的噴嚏聲連成一片,那動靜比雞炸窩可大多了。越來越多的人感冒,各隊每天都有好幾個不能出工——這一定是燒得不行了。在石書記的領導下,隻要你還能爬起來就得下地。根據他的勞動哲學,感冒不是病,能在勞動中自然痊愈,並且勞動者越煉越強壯,因為勞動具有天然修複功能,能夠強身健體。那最後趴下的,要麽算不得勞動者,要麽得的就不是感冒。
然而每天都出現新的減員,也讓石濤很傷腦筋,這樣下去,吃飯的比幹活的都要多了。有幾個病情加重,發展成肺炎,還要派車送到總場醫院,這又占用了他的生產資料。說到底,還是營地建設沒搞好,欠了賬,可當前也沒法再發動一場“蓋房會戰”了。饒是石濤三頭六臂、長袖善舞,此時也一籌莫展,隻能這樣“濕”挨著,盼望老天爺發慈悲,把雨盡早收了。】
2019-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