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一)(二)(三)
(2005-12-03 06:38:38)
下一個
回家的路(一)
在首都機場看到媽媽,看出她高興地直要哭的樣子.我就想辦法岔開了話題---我不想哭.
離開倫敦的時候我幾乎沒有哭,飛機在倫敦上空起飛,我看著燈火輝煌的城市,最後送機的朋友的麵龐忽然在眼前裏閃現了一下,然後就迅速地模糊了,我明白自己已經把一切都留在飛機下麵了,我不一定還能回來了,不管我多麽喜歡這個地方,我這麽想的時候。真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碎掉一樣疼痛,我對自己說,離別其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每個人都要經曆的,要堅強。。。
回到的家,其實很陌生,我父母在我不在北京的時候買了新房子,搬家了。這個新家,我從來沒住過,也沒有我住的地方。所以我帶著一堆行李回到我自己的房子裏,我爸爸在那裏等我們,和我說了幾句話,走了。我睡覺,半夜醒來,看到天花板,覺得我去年年底去世的外祖母,好象正在那樣溫和,關懷地看著我。忽然一下撐不住,淚水一直一直流下來。好象第一次,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回家的很深的一個理由,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理由不成立---這裏有過我小時候的家,溫暖的家,我其實一直是想回那裏去的,但是,那裏是無論如何回不去的啊。。。
然後,就是聽了很多關於部門的負麵的消息,很多人在抱怨。其實這些抱怨我在國外也聽他們講,但是,真的麵對麵講衝擊力很大的。我一直在安慰說,沒關係的,沒關係的。。。事情要放遠點去看。但是也擔心上了班是什麽樣子。其實那裏是我的另外一個家-—這麽說可能很多人會笑我,但是,我的同事很多是這樣想的,那是工作狂輩出的地方,很多人從進入的那一天,是深信自己在做事業的,是深深熱愛和有歸屬感的。我也不是例外。記得,有一個元宵節,我們在趕工,咖啡廳說發手工湯圓的原料,我幹完手上的事情,下樓去領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咖啡廳裏的完全不認識的工作人員人在等我們,不過湯圓不是原料了,已經包好。說:知道你們沒空包,替你們包好了,回家下水煮煮做夜宵吧。。。不需要任何人告訴我,我再清楚不過地知道,我是願意給這個地方工作的。不過,如今那個溫暖的地方還在嗎?
我不敢做任何假設,真的。但是我也不願意在任何人麵前流露這樣的疑問。我已經回來了,就要麵對。難道必須是事事順心才能接受嗎?
再一個早上醒來的時候,我想,我必須得做點什麽,窩是自己“絮”出來的,參與生活怎麽也比冥思苦想更有用。剛到英國的時候,還不是什麽也沒有?那時怎麽過的呢?
回家的路(二)
先下樓去看了看車,據說,幾周前,車的後杠被不知道什麽人碰了,我和保險公司說了,修車廠的師傅在我回家前已經把車修好送來,而且擦得鋥亮。我心裏寬慰了一下,掏出鑰匙,想開,想起沒帶本。
上樓去取駕照,順手撥了一個電話給一個開電腦公司的朋友,把鍵盤出了問題的筆記本電腦帶下來。放在後座上。實話說,睡的不好,有點頭暈腦漲,不適合開車,不過,車一啟動,速度的感覺讓我覺得自由,而且完全沒堵車,心裏痛快了不少。到了中關村他們公司的辦公室,進門問XX在嗎?一個年輕小姑娘迎上來說:“您是XX吧,我們老總說了您要來。”我嚇了一跳,才明白我那同學已經是“老總”了。看著他們三下五除二地修好了鍵盤,正想抱機器走人,誰知人家又掏出一個鐵罐子,擠出很多泡末出來,用一塊軟布,開始給我的電腦美容!我傻樂著問,多少錢?人家說,不用了,您沒換件,不用錢。說著把電腦交還給我。
不想回家,決定晚上去吃飯,泡吧,8點打電話,都在辦公室呢,等到9點,才紛紛下班趕來。再和個別朋友去喝茶,夜裏一點多出來,發現車場裏就我一輛車了,想起電腦還在車裏,覺得自己夠大意的。看車的老頭看到我,從棚子下麵走出來說,“就等你呢,別人都走了。”我站住,謝謝他,然後去開車,他倒不好意思了,到我車邊對我說,“您甭著急,慢慢開,其實今天我這是早的。”
回家用電話上網,撥號的聲音讓我想起很久以前剛剛買第一部電腦的時候。早上問物業,怎麽安裝寬帶。物業說,這樓是我們公司的,寬帶的纜公司早裝好了—當然我要找電話公司也行。但公司多方便。這是我第一次回公司---嗬嗬,還沒去人事報到呢,先跑到技術支持部門去了,估計那邊沒人認識我,不用寒暄,樹著大衣領子就進去了。誰知還是有個半熟臉跑來熱情地問,你回來了!你沒瘦啊!然後說她要去英國八日遊什麽的。我隻得應著,生怕招來更多人,她手倒快,說著話,就把寬帶手續辦完了,囑咐我說:“800塊錢,不限時間,不限流量,隨便用吧。給你到明年11月底,這周的算送你了。”我詫異,問怎麽比ADSL便宜呢,她說,“咱們自己的服務器。不但便宜還方便呢”說完驕傲地一笑。問“你怎麽沒戴胸卡?”我趕緊掏出來戴到脖子上。她才滿意地放我走。
時間還早,我跑到海澱劇院的小廳去看了一場全球同步上映的《哈裏 波特和火焰杯》,居然都配好了中文。旁邊的一群學生告訴我說,這個電影18日全球公演之前網上就可以下載了,不過,有人號召說“真正的哈迷不下載”,所以他們來的電影院。雖然他們在電影的放映途中手機居然還接了一次手機,但是我覺得還能接受,笑笑想:大概下次會有人說“真正的哈迷關手機”吧。
回家的路(三)
河北涿州的一個大院裏,有很多小小的房間,每個門口都寫張家,李家,我們定的那間叫曹家.大炕,大方桌,條凳,門口貼著文革時候的舊報紙和海報.不遠的地方是綠色蔬菜大棚.據說這個地方是一個蔬菜的研究中心.很多專家在這裏種蔬菜,而餐廳的蔬菜也都是大棚產的.沒有任何農藥.
其實那蔬菜大棚,實在有點古怪.它的入口都是在專家小樓的一層,蔬菜專家住二樓,一層就是大棚的入口.從小小的入口鑽進去,裏麵暖洋洋的,溫度計顯示有20多度.很多蔬菜都可以采摘,是綠色無公害的那種.很軟很嫩的青菜長的很好看,從地裏拔起來的時候,,讓人都有點暴力感.有人偷偷咬了一口黃瓜,馬上香氣四溢.被農民問,”誰吃黃瓜了,我聞見了.”我真是非常震驚,不知道黃瓜可以這樣香的.
吃飯的時候,蔬菜也是重頭.我回來後,不怎麽願意點菜,因為有一兩次,我在點菜的時候,因為看到一些熟悉的菜名,和想到好吃的菜的味道,竟然鼻子是酸酸的,要忍半天,還不能讓人看出來,所以後來就幹脆不點了.這次也是別人點的.
菜上來以後,真是太可口了.玉米的餅和醋蒜絆的青菜,還有雜魚.門外有模仿收音機的聲音,是郭蘭英在唱”這是美麗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
”這是美麗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
我輕輕的跟了一句,但是,一起吃飯的人都安靜了一下,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一個從美國回來的不太熟的朋友輕輕的拍了拍我的後背.還有一個倒了一小杯白酒給我.
我沒等別人勸,就把酒喝了.我已經很多年沒喝過白酒了.
回北京的路上,他們在睡覺,我看著窗外冬季河床上的連天枯草.在夕陽下閃著光澤.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默默燃燒: 我在希望有一個機會,為了這片土地去戰鬥.真的.
”這是美麗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