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拉美的非洲城市 薩爾瓦多

(2005-09-18 13:36:14) 下一個
在西方國家旅行,參觀教堂是常有的事,看多了,也有點疲。所以當巴西薩爾瓦多市的朋友請我們去當地教堂參觀的時候,我並沒抱著特別的期待。 不過,當我進入教堂,迎麵看到前方的聖母塑像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半天沒說出話來:這位聖母瑪利亞儀態端莊、神情慈祥,-----皮膚黝黑!(不是歲月流逝造成了雕像色彩暗淡,而是她----根本就是一位黑人媽媽!)大概是因為太吃驚了,我心裏忽然浮現出一句《大話西遊》的著名台詞:你媽貴姓?為了甩開這個顯然不夠恭敬的聯想,我趕緊掩飾地向四下看了看,這回更有了新的發現:兩座對稱擺放的天使像竟然是一黑一白,白的金發碧眼,黑的黑發微卷,絕對兩個種族!再往教眾席上看,黑壓壓一片全是黑人,偶爾看到一兩個長著金發的人,那金發也都打著卷緊貼在頭上----那是黑白混血兒的典型特征。 早就聽說巴西的薩爾瓦多號稱世界上最大的黑人城市,但因為教眾是黑人血統,所以聖母瑪利亞和天使也要入鄉隨俗,按照黑人的形象塑造,薩爾瓦多實在是不同凡響! 在拉丁語地區,叫薩爾瓦多的地方有好幾個,中美洲甚至有一個國家叫薩爾瓦多共和國。不過,我去的這個薩爾瓦多是在巴西,緊鄰著大西洋,是巴西巴伊亞州的首府,也是巴西黑人的聚居地。 巴西是一個以多元文化著稱的國家,在裏約熱內盧、聖保羅或是巴西利亞,我們可以同時看到若幹個民族和種族的文化痕跡:街上行人的膚色和發色多姿多彩,人與人之間親切和睦;市場裏,亞洲的陶瓷、非洲的木雕,歐洲的各種產品,在桑巴音樂的背景下,不分彼此地混雜在一起。但是在薩爾瓦多,情況卻完全不是這樣。 在薩爾瓦多的街頭我們幾乎隻能看到黑人或黑白混血人,我們的同伴中有一位是白種人,出生在巴西的另一個城市聖保羅,走在薩爾瓦多的大街上,她的金發碧眼顯得十分惹眼。按說她和薩爾瓦多人一樣都是巴西人,說的語言也完全相同,可是薩爾瓦多當地人似乎把她當外國人對待,敬而遠之;而我們這幾個真正的外國人,可能因為我們的黃皮膚膚色更接近黑色吧,很快就被薩爾瓦多的朋友們熱情接納了:他們會不停地和我們結結巴巴地講英文、打手勢,給我們展示他們帶的手鏈、項鏈,帶我們到他們的家裏去玩,卻不大願意讓我們的白人朋友同行。 不管怎麽說,當地朋友的接納使我們在薩爾瓦多的活動範圍大了許多,不再隻限於幾個現成的景點。白天,我們在薩爾瓦多的大街小巷裏穿行,看黑媽媽們穿著鮮豔的紅裙子,係著白色圍裙和白色頭巾在街邊支起油鍋,煎炸著由蔬菜糊和雞蛋糊混合著的小餅;到了晚上,到海邊的餐廳去買一種類似韓國的石鍋拌飯的主食:它是由小墨魚、小牡蠣和小魚小蝦與米飯一同在大石碗裏煮熟的食品---在巴西的其他城市,飲食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夜晚降臨的時候,我們會出現在各種表演場所,一群群小夥子穿著長筒褲,赤裸上身,腰紮布帶,在越敲越急的鼓點聲中對練飛腿,奇怪的是,他們飛腿的目的絕不是攻擊對方,而是以越踢越快,卻也誰踢不到對方為最高境界。飛腿通常是由兩個人對練,雙方輪流按節奏飛腿,你起我落,配合默契,雙方出腿越來越快,最後可以快到讓人看不清出招,這種快速飛腿雖說帶有遊戲性質,但若有一方稍有閃失,也完全有受傷的可能,讓觀眾捏著一把汗,不過小夥子們展轉騰挪,動作優美,還相當有觀賞價值。黑人姑娘們隨著節奏尖聲高叫,整個表演場充滿了狂野興奮的氣氛。他們說,這種飛腿是黑人奴隸們在種植園中發明的運動,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的都是沒有的。 有人說薩爾瓦多是巴西最具動感的城市,論據是這裏的音樂家曆來層出不窮,有巴西音樂人的搖籃之稱。就象你到了盛產紅棗的地方,熱情的當地人肯定會給你抓一把紅棗作為招待一樣,到了薩爾瓦多,當地人一定要給你灌上一耳朵的音樂才算罷休。 生長在薩爾瓦多的孩子們從上小學的時候就開始學習擊鼓:我曾經在一所小學校裏親眼看到孩子們在老師的帶領下,整節課用手掌甚至拳頭有節奏地擊打課桌的桌麵,學習擊鼓的基本技巧。 在薩爾瓦多的老廣場上,每到周六,就有當地著名鼓樂隊OLUDUM的訓練,那是薩爾瓦多年輕人的節日,人們三三兩兩從城市各個角落趕到這裏,隨著鼓聲盡情舞蹈,一派狂歡的場麵。 我們去的那個周六,是一個幾乎沒有月亮的晚上,因為老廣場上照例擠滿了精力充沛的年輕黑人,我們的車不得不停在距離廣場老遠的一個偏僻胡同裏。因為這一帶治安常有問題,車子很容易丟,當地朋友隻得留在車裏等我們回來。在暗淡稀疏的路燈下,我們擠進人群,來到樂隊跟前,才發現,這老廣場上根本沒有舞台,表演場地就是廣場盡頭的一片台階,台階周圍有一圈簡單的燈照著鼓手們,場地內外,沒有一個座位,所有人一律站著。我擠到樂隊側麵的最前排,準備一睹這個曾與麥克 傑克遜同台演出的著名樂隊的風采,而同行的幾個小夥子也早早擠進人群中不見了蹤影。沒有任何報幕或是提示,演出突然就開始了!一時間,鼓聲動地,萬眾歡呼,幾乎所有人都隨著鼓點舞動了起來,廣場上的氣氛似乎是在一秒鍾之內便上升到沸騰的程度,就在這個時候,燈光突然一暗一亮,接著整個廣場變得一片漆黑,跳閘了!我本能地朝四麵望了望。的確是跳閘了,連路燈都滅了。不過,除了我,好象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停電有什麽問題似的,或者說,所有人都因為停電而變得更為興奮了。鼓樂隊的訓練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鼓聲不僅沒有停止,反而多了幾分激動,在場的觀眾也紛紛尖聲大叫,身體扭動得越加激昂,有的幹脆躺在地上向空中踢腿,或倒立起來旋轉不停,我感到憧憧的人影正在逼近樂隊圍好的訓練場地,有幾個人已經擠到了我的身邊,他們的體味和汗味使我緊張起來,四下尋找著同行的那幾個人。不過,天真是太黑了,什麽也看不清,而鼓樂隊高分貝的演奏聲敲擊著我的耳膜,廣場上誰也不可能聽清任何其他的聲音。難道我要在這裏站上一夜嗎? 這時,一位黑人青年擠到了我的麵前,他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肩頭,確認我已經注視著他以後,非常溫和地指了指人群另一側,然後拉住了我的手。我看著他—其實我看不清他的麵孔,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沒有惡意。在激昂的鼓聲中,我握住他的手,任由他牽引著穿過人群,走到廣場邊一座小樓旁邊,看到了我們同來的幾位同伴。那青年笑了笑—黑暗中我看到了他雪白的牙齒---就象來的時候一樣默默地離開了。 在後來的日子裏,我有時會企圖回憶那青年的麵容,但是我實在勾勒不出他的麵目。隻知道他是我的翻譯央求到舞台邊去接我出來的一個當地人,那人也隻知道要去找一個和夥伴們失散了的亞洲女孩。後來我的家人也問過我,不懂英文的那位黑人青年是怎麽和我交流的,在我牽著他的手穿過黑暗喧鬧的人群的時候,有沒有感到害怕或是疑惑,我的答案即使在我自己看來都令人難以置信:我看見他的時候,我就信任他,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什麽地方和見什麽人,但是我握著他的手的時候,心裏一片安寧,我的心清楚地感到,這隻手帶我去的地方必定友善和光明。 他們打趣我說,那你見到的大概是天使,就是教堂裏黑色皮膚的那一位。 我喜歡這個解釋。而且我喜歡薩爾瓦多。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