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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亞的墓誌銘

(2005-09-02 12:19:47) 下一個
一直覺得莎士比亞是一代文豪,想來他的墓誌銘必定是令人振聾發聵的驚人絕句。我們在從倫敦到莎士比亞的故鄉“埃文河上的斯特拉特福”的火車上還在討論,說莎士比亞僅僅52歲就去世了,估計墓誌銘多半是後人寫的,而後人又多半會引用了他的經典名句,比如刻上“生存還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就足夠讓人深思了。 不過,當我們在小鎮的古老教堂裏找到了莎翁的墓,站在莎翁的墓碑前的時候,一個個都沉默了下來:墓碑上有四行字,雖然因為墓碑上刻的是古英語,一半詞我們都不認識,但仍然能判斷出這並不象是詩句或是銘文,倒更象一個留言。一個當地的老人路過我們旁邊,似乎見慣了象我們這樣對著墓碑瞠目結舌的遊客,特意放慢腳步,問我們是否需要幫忙----當然了!我們問,這裏寫的是什麽? 老人不直接回答,卻問我們是否知道教堂墓地的規矩:每一個人都希望安葬在距離聖壇最近的地方。是啊是啊,我們應和說,同時注意到莎士比亞的墓地是整個教堂裏距離聖壇最近的一個。 “但是,”老人說,“當一個人死去很多年以後,他的棺木就會被移到比較偏遠的墓穴去,把靠近聖壇的位置讓出來,讓新近死去的人埋在那裏。這也是教堂的生財之道,一個位置好的墓穴可以賣好幾次。而最早埋下的屍骨恐怕一兩百年後就找不到了。” “不過莎士比亞是個名人啊,”我說,“教堂應該不會搬他的家的。他這不是還在這裏?” “他當時在倫敦很有名,在這裏,在他的家鄉卻不是的。”老人耐心地說。“他的墓穴沒有搬家,是他自己撰寫的墓誌銘保護了它。”老人開始逐字逐句地為我們“翻譯”墓碑上的古英語。大致意思是說“蒙天主仁慈,朋友們不要碰觸我的墓。那些讓我的墓地保持原樣的人會被保佑,而碰到了我的身體的人將遭到詛咒。” “這簡直有點象個巫師寫的,是不是?”我的一個朋友輕輕地問我。其實我也對莎士比亞這樣的偉人居然這樣來處理自己的碑文而感到意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老人認真地看著我們,似乎在猜測我們在說什麽,我趕忙對他說,“我們有點不明白,難道莎士比亞真的認為自己可以詛咒誰,我以為隻有埃及的法老會在金字塔裏這樣寫。”老人笑了,說,“莎士比亞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靈異的地方,但是那些在教堂裏負責移動墓穴的人是很迷信的,莎士比亞了解他們,他相信那些掘墓人看到有詛咒字眼的字句就絕不會動手,事實上,就象對他的觀眾一樣,他寫下的句子對一代又一代的掘墓人們都充分起到了他所預想的作用。沒人動他的墓。” 這是受眾心理學啊。一個劇作家在寫下他的文字的時候要清楚地了解他的受眾,要準確地把握受眾的反應,要達到自己預想的效果。沒有想到,莎士比亞的寫下的最後一段台詞是供掘墓人來閱讀的。想象一下那些手執鐵鏟和繩索的人們用或粗或細或高或低的聲音,在或陰霾或明媚的日子裏,磕磕巴巴地讀著這段連哄勸帶嚇唬的詞句,然後棄墓而去的樣子,我們差不多要笑出聲來:想不到在莎翁身後,墓前還有這麽一出戲好看。這種詼諧甚至調皮的心思讓我們想到莎士比亞去世僅僅52歲,盡管他因為在文學和戲劇上的成就被後人尊稱為莎翁,其實他本人一生從不曾真正地年老過。 “不過,”意識到這裏是。墓地,我們趕緊嚴肅起來,我拿出一付學術探討的架勢說,“不過莎士比亞似乎沒想到身後還會有其他人來看他。” 老人回答道,“是啊,在十六、七世紀,從倫敦到這裏要步行4天,除了掘墓人,沒有人專門來看他的墓。事實上,在莎士比亞的有生之年,他家鄉的人並不清楚他在倫敦都做了些什麽,到了他死後100多年,這裏就已經沒有什麽人記得他了。” 也許家鄉父老甚至莎翁自己的子孫並沒有認識到占據了教堂最好墓地位置的那個人有多麽重要,但是,英國戲劇界卻無法忘記莎士比亞。18世紀,著名演員和劇場經濟人葛瑞克如同朝聖一般地來到了莎士比亞的家鄉追尋名人的足跡,但卻非常震驚地發現這裏的人根本不知道莎士比亞是何許人。也許因為他不能忍受這樣一位偉人竟然要用這種方法保衛自己的墓地,也許因為他商人的敏感使他認識到莎翁的故鄉完全可以成為一個戲劇的中心。他在埃文河上的斯特拉特福小鎮上發起了莎士比亞戲劇節,希望紀念莎士比亞誕生二百周年。 不過由於種種原因,戲劇節是在莎翁誕生二百零五年的時候才舉辦的,而且他們還弄錯了莎士比亞誕生的月份。按照曆史記載,戲劇節當天,暴雨如注,焰火被淋濕了不算,埃文河還小小地發了一回洪水,舞蹈演員一場還沒跳完,舞台上的水已經有齊膝深了。當年的戲劇節本身談不上成功,但是,年複一年的莎士比亞戲劇節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們來到這裏,探詢莎士比亞的足跡。家鄉的人們也從此開始真正關注起自己小鎮的居民莎士比亞來了。 在今天的埃文河上的斯特拉特福,即使是旅遊淡季也遊人如織。人們可以看到莎士比亞的母親的住所,看到莎士比亞30歲時,在倫敦當演員攢錢回鄉為自己買下的住所,也可以看到莎士比亞出生的房子。當地人甚至考證了莎士比亞應當誕生在哪一個房間。把房間布置成了當年的摸樣不算,還在搖籃裏放了一個小小的裹在繈褓中的塑膠娃娃。 隨著歲月的流逝,英國文字發生了變化,莎士比亞為自己寫下的墓誌銘平常人已經難以看懂:終於失去了它本來的保護作用。但是21世紀的人們已經不需要讀懂這樣的文字了,在回程的火車上,我們和很多遊客一樣抱著一大本已經‘翻譯‘成現代英語的莎翁全集,歡聲笑語地駛向倫敦,不象是才參觀過墓園,倒更象是剛和莎士比亞會過麵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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