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爾士過周末
(2005-09-02 12: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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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威爾士,我第一次知道,英國人也未必說英語。看著眼前這些希奇古怪的街牌,我都懷疑自己是否還在英國。雖然我隻是從倫敦乘火車往西走了兩個小時十五分鍾。可是這裏大街上的人們正在使用另外一種陌生的語言交談。街牌也變了樣,上麵一行“威爾士”語,下麵一行英語。
在車站上接我的是朱麗亞,她是我的一個朋友的朋友,大學畢業不久,答應讓我周末住在她那兒。發覺她的英語說的不錯,我很高興。朱麗亞告訴我,威爾士雖然幾百年來都是英國的組成部分,但一直是一個有自己的語言和旗幟的公國,學校教育也是雙語製,有以英語為主的,也有以威爾士語為主的。而她是從英語學校畢業的。
一到家,朱麗亞便迅速地端出一碗大豆燉的兔子肉給我,說這是威爾士的特色菜。然後問我願不願意晚上和她一起去“青年活動中心”,她說她是誌願者,每周五值班。我一邊就著麵包吃著這道味道有點奇怪的“大菜”,一邊點頭:英國冬天夜很長,這裏四下一點聲音都沒有,鄰居似乎也不在家。她晚上走了,我可不想一個人在這裏呆著。
朱利亞說的“青年活動中心”離我們的住處有兩條街。是一座兩層的小樓,裏麵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的樣子。但是樓上有四台可以上網的電腦,樓下有兩台遊戲機,一張跳舞毯,都是新的。此外還有個小吧台賣飲料:朱麗亞的工作就是燒熱水煮咖啡和賣點零食。十幾個小孩都是當地居民的孩子,從7、8歲到十幾歲都有。樓上樓下一付各得其所的樣子,其中居然還有一個中國小男孩,和一群金色頭發的小洋人們混在一起,自自然然的,看不出有一點局促的地方。見到我進來,小男孩興奮地過來打招呼---有很重的廣東口音,他告訴我,他叫小勇,父母在這裏開中餐館,他半年前剛被從國內接到這裏來讀中學。看到他和其他孩子用英語交流得很不錯,我問他怎麽學的外語,他說:“就是來這裏啊,青年活動中心每天晚上都開放,我們晚上都在這裏玩,玩著就會了。”我覺得有趣,覺得這地方類似居委會辦的“小餐桌”,不同的是我們提供飯,而他們為小孩提供晚間娛樂場所。這樣的地方在倫敦那樣的大城市是很少見的,估計也是威爾士“特產”。小勇拉著我教我打一種名叫UNO的撲克牌,幾個當地小孩也湊上來,從來不打牌的我居然還很快贏了一局。
不一會兒,朱麗亞也過來了。手裏拎著一包油炸的龍蝦片---一看就知道是中餐館的作品---讓大家一起吃。她告訴我,這個中心是幾個教堂出錢一起辦的,服務人員也都是當地居民自願值班,其實就是讓當地小孩晚上有地方聚一聚,家長們也個個放心。
十點,活動中心準時關門,孩子們漸漸散去,我以為我們也該回家了,可回頭一看,朱麗亞和幾個工作人員正表情嚴肅地圍坐在沙發上,輪番念祈禱詞,我聽到朱麗亞的祈禱詞中還有請天父照料我的內容。開始意識到人們說威爾士人篤信宗教是什麽意思。
第二天一早,朱麗亞便開車帶我上山了。英國的南部大多是平原,很少看到山地。但是威爾士有山。我們住的小鎮在布雷肯國家公園的南側,公園裏的山海拔最高的大概有800多米,算是英國海拔最高的地方了。我們的車從鬆樹夾道的小路上爬向山頂,在這初冬的季節裏,漫山遍野都是一種暗紅色,開始我以為是土壤裸露的顏色,後來走近才發現不對,那是當地一種植物的顏色,它幾乎覆蓋了整個山坡。在接近山頂的地方,我們把車停下來照相。誰知身後多了一個不速之客:一隻很肥大的綿羊走到我們的車邊,態度嚴肅地往車窗裏看。
再往周圍的山坡上仔細看,還可以看到不少綿羊。原來威爾士的羊都是散放在山上的,沒有牧羊人,也看不到牧羊犬。在山坡的分界地帶,有樹柵或矮牆,羊就這樣幾乎自然地在“自己家”的地界裏成長。而那些一看就很有年頭的樹柵矮牆們因為爬滿了蔓類的植物,你不仔細觀察還真看不見。在後來的旅程上,我發現在威爾士的路邊隻要有草地的地方差不多就有放養的羊,經常有羊走到路邊來,朱麗亞告訴我,威爾士的山裏沒有狼,除了偶爾有狐狸會威脅小羊羔的安全,不過通常來講羊幾乎是沒有天敵的。所以可以安全地在山裏過夜。主人們隻有在需要的時候才來找羊,平時盡管在鎮裏生活就是了。但是我有些奇怪,因為公路上肯定沒有樹柵,車又很少,難道羊就不能繞過山坡,沿著公路走出去自己的地界嗎?那時,羊的主人怎麽找?朱麗亞笑著將車駛過一個顛簸的路段,將車停下來,讓我看我們剛剛經過的路麵。那裏橫越路麵有一道大約一米深的溝,上麵鋪著鐵箅子--怪不得剛才有點顛。這些鐵箅子猛一看,類似我們大街路邊的雨水下水口,隻是不在路邊,而是橫過路麵,而且看不出箅子下麵的溝有什麽用處。朱麗亞告訴我這就是防止羊走出去的裝置,羊的腿很細,對它來講,鐵篦子上鐵條之間的縫隙太大了,它們的四條細細的腿是不能走出來的。所以這簡單的鐵箅子就是他們的“天塹”“不過,”朱麗亞說:“也有個別聰明的羊能越過鐵篦子,他們會縮成一團滾出來,這事還上過新聞呢。但是多數羊不行。羊的平均智商不高。所以這裝置還有用。”
和英格蘭比起來,威爾士看上去確實沒有那麽發達。一眼望過去,到處是一副不知今昔何昔的田園風光,我想即使在50年前,甚至100年前,這個地方大概也就是這樣的景象吧。但是,我很快發現威爾士人自己並不是這樣看的。在威爾士民俗博物館裏,他們展示了公元前後凱爾特人(也就是今天威爾士人的祖先)住的泥巴窩棚,又重建了17世紀的威爾士農莊,隨後又把最近一百多年來一代又一代威爾士人的住所展覽給大家看:房子是一模一樣的房子,但內裝修迅速地變化了。從19世紀中葉的木桌木碗到20世紀初期的縫紉機,再到80年代的沙發錄象機。在這樣的指導下,我一出門就注意到了那些支在房頂上的電視天線---當然。威爾士也在現代化。盡管在博物館的門口,就有牛羊在溜達。
和朱利亞一起沿著窄窄的街道走下來,到那些有回廊的小店裏轉轉。小店裏出售著一些家庭製作的果醬和蜂蜜,還有各色的糖果和麵包。小店都不大,貨品擠擠挨挨,各種形狀的玻璃瓶用粗糙的彩色紙張簡單包裹著,有一種溫暖和甚至神秘的色彩。還有一種手工的木勺,據說是真正的威爾士特產,木勺柄上有漂亮的鏤空花紋。據說在過去的歲月裏,當地的男子用自己雕刻的木勺向心愛的女孩子求婚,雕的花紋越複雜,就表示愛得越深。今天的人們大概已經沒有這樣的耐心了,但是木勺工藝還在。木勺仍然可以在威爾士的街道上買到。和倫敦不同,在這樣的小鎮上,是很少見到陌生人的。也不象英國的大城市,到處都有黑人或是印度人,當地的居民差不多都是世代居住在這裏,即使有近年來開店的,大家也彼此都認識。看到一個陌生的東方女孩子在逛街,很多人明顯地感到好奇。不過英國人是比較含蓄的,威爾士人也不例外,沒有人貿然地上前打聽,隻是不很明顯地對我多看幾眼,絕對沒有惡意的。我買了兩次東西,店員就算錯了兩次錢,每次都是多找了錢給我—-因為他們都和想和我多說幾句,想知道我是從哪裏來的,以後是不是住在這裏。
按照我們的標準,英國人的午飯時間是相當晚的,下午2點,我們回到家裏做午飯。看著朱利亞在忙著往麵包上抹各種肉醬做三明治,我一時興起,問她願不願意吃點簡單的中國菜。我願意露一手。朱利亞顯然喜出望外。不過很快我就有一點後悔了,因為發現他們家連一把菜刀都沒有,我怎麽能用小小的西餐刀把肉塊切成肉絲呢?朱利亞對此倒有辦法,她找出一把剪子,對著新鮮的豬肉塊就剪---本來嘛,對英國人來講,誰說切菜非得用刀不可呢。我把橄欖油燒熱,把花生米扔進去就炸,把朱利亞嚇了一跳。問我花生可以這樣吃?我說是啊,你們平時是煮著吃嗎?她說不,就直接吃,說著她就把一粒生花生米就放進了嘴裏,對我說她一向不怎麽愛吃花生,因為不太好吃。說著她發現我剛才把一粒花生掉在了爐台上,於是自自然然地就把它丟在了鍋裏。後來我發現,隻要我掉一點什麽,包括菜葉或切碎的蘑菇片,她都要揀起來,一點也不肯浪費---簡直象我媽,哪裏象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啊。不過,後來有人給我解釋說,英國人其實生活是很簡樸的,這是他們正常的習慣。與他們相比,我們倒顯得更浪費一點。
不過,我的中餐:炸花生米和蘑菇洋蔥炒肉絲得到了熱烈的歡迎。而且被她認為是健康食品。一再要求我把食譜寫下來,她可以聖誕節回家時給她的父母露一手。
大概因為英國是一個島國的緣故,天氣一天可以變三遍,上午我們在山上,是個大陰天,中午在博物館裏,是在下雨,等到下午4點,竟然是晴空萬裏。飯後,朱麗亞徑直把車開到了海邊。我當然不是平生第一次看到大海。但是,坦率地說,真的在威爾士看到大西洋,我還是有點激動:從到了英國以後,我還從來沒有看過海呢。英國是島國不假,可是如果你住在倫敦,隻能看到泰晤士河水每天按時隨著海潮時間漲落,但卻不知道海到底在哪裏。
我們的車沿著峭壁旁的公路開下去,看到海水拍打著陡壁,還可以看到有貝殼的化石鑲嵌在筆直的峭壁上。於是我滿腦子都是《月亮寶石》和《福爾摩司探案集》中的片段,清澈的海水、燦爛的陽光和岸上不遠處的羊群和居民區,四周寂靜無聲---其實除了在鎮上,我們這一天都幾乎沒有遇到什麽人,可能因為這裏有潮水的聲音,才特別令人意識到四周的安靜。
此時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了教堂的鍾聲。白色海鷗成群地飛起又落下,在充滿詩意的金色的夕陽裏,我發現朱麗亞正在做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在車上埋頭開支票。她對我解釋說,因為今天是該去教堂的日子,但因為陪我就沒有去,她的工資有10%是固定捐給教會的,一會兒路過教堂就去送支票。我看著美麗的威爾士和年輕的朱麗亞,仿佛看著一個我以為不可能在現實中存在的傳統的英國。
在一個出乎意料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