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Jenny開著車,七彎八拐,來到一個看似廢棄的倉庫後門。
“這是什麽地方?”華馨四處張望,感覺像到了某個犯罪現場。
“進去就知道啦。”Jenny沒有回答她的提問,隻衝著她詭秘一笑。
進到倉庫,華馨才意識到裏麵是一個鋼管舞教室。她正滿心詫異,Jenny主動跟進門處的一個女人打招呼,說她是Cheryl介紹來的。原來Cheryl就是Jenny的客戶,那個脫衣舞娘,她臨別時給Jenny留了一張名片,正是這一家舞蹈教室。
這幾年鋼管舞在洛城非常盛行,作為一種特別健身項目,吸引了各行各業的女人參加,從職業女性到絕望主婦,應有盡有。大家都希望通過這樣高難度的豔舞訓練,找回自己在男女平權運動以來慢慢丟失或漸漸隱藏的女人本色。
門口的女人作出十分誇張的熱烈歡迎之勢,自我介紹叫Beverly。據她說,Cheryl是她的老學員,一周會有幾天來這裏練習,通常是白天時間,等周末晚上再去俱樂部表演。
華馨想,我隻知道,身為律師,要不斷進修法律實務,滿足律師協會的CLE(繼續法律教育)學分要求,沒想到脫衣舞這一行也要不斷精研,提高技巧,看來每一行都是學無止境,怪不得行行出狀元。她不由得收起對這一職業的小覷之心,拿出虛心學習的精神,聽Beverly解釋初次上課的注意事項。
Beverly是一個三十幾歲,膚色較淺的黑人,她的頭發染成火紅,一邊剃的短短的貼住頭皮,另一邊很長,垂落肩頭,就像流行歌手Rihanna有一個時期的造型。她手上粘著四五厘米長的白色美甲,讓人想起九陰白骨抓,不知道這樣懾人的造型會不會讓男人們不寒而栗,一不小心變成她手下的骷髏。不過,總有男人願意為一夜風流買單,甘心做一個牡丹花下鬼。
也許是職業要求,也許是個性使然,Beverly非常外向熱情,語速飛快。她很快講完了各項須知,親自將華馨和Jenny領入更衣室,告訴她們,“你們可趕巧了,今天的老師從外地來,是不久前世界鋼管舞大賽的季軍。”
華馨她們換上平時的健身服,光腳走進全木地板的教室。教室前後是兩麵寬大的落地鏡子,中間錯落分布十根酒杯粗的鋼柱,將地板和天花板連接。
“你看,這和芭蕾舞教室差不多嘛,就是把橫著的欄杆變成豎著的柱子。”Jenny笑眯眯地對華馨說。
教室裏已有五六個女人,估計是常來的學員,她們裝備整齊,個個腳踩著十幾公分高的透明高跟鞋,不如說是高蹺更準確。Jenny和華馨麵麵相覷,頓時覺得自己像是《指環王》裏的哈比族人,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這時,鋼管舞老師從一角側門走進來,準備給大家上課。她身形婀娜,海藻一般的長發直垂到腰間,走起路來,發絲飄舞,象神話裏的妖女。
等她走到教室中央,燈光照亮她的臉,華馨一下子愣住了,因為這個老師竟是夏娃。夏娃也看到了她,大方地衝她微笑頷首,然後開始上課。
一個小時的時間過得很快。經過這一堂課的折磨,華馨終於能理解Jenny之前自覺不夠女人的心情。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比如單手叉腰往前走,夏娃就能走出淩波微步,象風中楊柳一樣搖曳多姿,而她和Jenny卻如此僵硬,活象一對黑白無常。至於鋼管動作,就更困難了,夏娃老師輕盈旋轉在鋼柱上,猶如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而她和Jenny隻能抱柱繞行,就象兩隻苦於不能上樹的棕熊。唉,不得不承認女人和女人之間的差距啊。
華馨苦笑,和大汗淋漓的Jenny對望一眼,同病相憐。她安慰Jenny,“至少咱們也算達到健身的目的了。”
健身?傷身還差不多!Jenny指著自己大腿內側和小腿腹部的烏青,表情痛苦地說,“這下子我能徹底體會那些家庭暴力受害人的感受了。”
華馨莞爾一笑,旋即想,自己的一身傷痕恐怕會將駱誠嚇得大驚失色,還以為她自虐呢。
她們倆指著對方,不停地互開玩笑。正在這時,夏娃和Beverly走了過來,遞給她們兩條冰毛巾,還有兩瓶礦泉水,對她們初次嚐試鋼管舞的勇氣予以嘉許,鼓勵她們再接再厲,繼續練習,勇攀高峰,更確切地說,力攀這擎天鋼柱。
華馨總算找到機會問夏娃怎會來這裏上課。夏娃倒是落落大方,毫不掩飾地回答,“我本來就是跳脫衣舞的,柯俊傑說我是模特是為了給他自己臉上貼金。上一次,我就是去風城參加鋼管舞大賽,才認識Beverly的,我們一見如故,很談得來,所以過來幫幫忙。”
華馨恍然大悟,本想問問她柯俊傑同意她來這裏兼職嗎,但是突然意識到Jenny還被晾在一邊,便趕緊先給她們介紹。她告訴Jenny自己不久前參加了夏娃和柯俊傑的婚禮,而Jenny之前已聽過柯俊傑的故事,看著麵前的夏娃,有一種總算將名字和人對上號的釋然,發出“噢”的一聲,看了華馨一眼,表示心知肚明。
然後,華馨又指著Jenny對夏娃說,“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婚姻法律師,她很偉大,專門幫助沒錢請律師的窮人。”
夏娃聽了,似乎眼睛一亮,她揚起眉,問Jenny,“是嗎?那你可不可以給我留張名片?我們這裏的學員多有家暴受害者,可能需要找你求助哦。”末了,還向Beverly使個眼色,Beverly也連連點頭,確認夏娃的說法。
Jenny留下她的聯係方式,和華馨一同告辭。兩人一路上又驚歎了一回這個世界小到不可思議,相互取笑了一把剛才在課堂上笨拙的樣子,最後彼此安慰,達成共識,幸好,咱們不是靠這個吃飯,做不了這樣高難度的體力活兒,還是老老實實地販賣自己的知識,做個腦力勞動者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