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居然這麽巧,沒想到你就是玲娜的老公,”華馨在自己辦公室的椅子上坐下,笑著對陳海帆說,“她和我提過很多次,還說要轉學回洛城,盡快和你團聚,你們倒真是一對恩愛小夫妻啊。”
對於華馨的調侃,陳海帆沒有任何開心的回應,反而垂下頭,悶悶地說,“我和她就是為轉學的事兒發生爭吵,我不同意她轉學。”
“為什麽?”華馨很是詫異,哪有丈夫寧願長時間和老婆分開,除非他們感情出了問題?
陳海帆想了想,抬起頭,看著華馨說,“你知道,我既然加入了文瀚他們,就一定要好好幹,不能拖後腿。與此同時,我的研究項目和博士論文也到了緊要關頭。說實話,這段時間,為了兩頭兼顧,我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小歐呢,你可能也了解,她這個人依賴性大,喜歡有人陪,我們剛來美國的時候,我學校的事情沒那麽忙,還能陪她逛街遊玩。她去了風城以後,一開始我是有點想念,但是,不瞞你說,我也因此有更多時間在學校實驗室,研究進展得很順利,讓我很有成就感。如果她回到洛城,要我抽時間陪她,短期內我肯定應付不過來。所以,我認為最理想的情況是,小歐留在風城,我和她先分別完成學業再說。”
華馨點點頭,表示理解,可她心裏卻想,這些所謂有事業心的男人們,總是拿工作忙做借口,整天不著家,把老婆當成家裏的一件擺設,一個物品,不管不顧女人的情感需求, 就算有一天他們事業成功,給自己的另一半戴上軍功章,那個“偉大賢妻”的稱號能彌補得了一個女人多年來的奉獻犧牲和情感空白嗎?更不要說,男人成功以後,名利雙收,麵對美女如雲,沒準兒某一天就覺得身後的女人,哪怕曾經再偉大,也變成他進階的絆腳石。這個時候,他們用一個“我要尋找幸福”的理由,便可以冠冕堂皇地將糟糠之妻請下堂來。
華馨不由得想起王俊峰,當年他為了晉級,也是同樣瘋狂地工作,將家事都推給華敏,讓她一力承擔。可如今呢?麵前這個陳海帆和他是多麽相似,為了自己的學業事業,竟然將老婆視為負擔。她不禁皺起眉頭。
陳海帆根本沒注意華馨的所思所想和表情變化,自顧自地往下說,“本來,小歐幾個月前就鬧著要轉學,我勸她不要衝動,從長計議。後來她向一個專業人士谘詢了一番,覺得轉學的確弊大於利,所以也就放棄了。可現在,法學院都開學了,她卻突然舊事重提,還專門請了假跑回來。我以為哄哄她,這事兒就過去了,但是這一次,她卻非常堅持。昨天下午,她又提出轉學甚至退學,執意要搬回來,還怪我根本不關心她,有沒有這個老婆都無所謂。她越說越生氣,說幹脆離婚算了,後來竟離家出走,搬到一個朋友家去住。”
這個歐玲娜,看起來是隻依人小鳥,沒想到整治修理男人的功夫很有一套,這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嘛,華馨忍不住想。她以為陳海帆一定是來請她出麵去勸勸歐玲娜,可是夫妻沒有隔夜愁,讓她這個外人插手好像沒必要吧。
華馨正要勸陳海帆自己去哄哄老婆,賠個不是,接她回家,他又開口說,“我本來要去朋友家接小歐,打算低頭認個錯,她的氣消完就沒事了。可是昨天晚上,我無意中發現她的一個秘密。”
陳海帆將兩隻手在麵前反複搓了搓,合手握成一個拳頭,好像在整理思緒,醞釀如何進一步表述。然後他才說,“昨天,小歐憤怒之下出走,連電腦都沒有關,電子郵箱也開著。我因為上網找那個朋友家的地址,不小心看到她的電子郵件。”
他沉吟了半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華馨,同時說,“這是一個男人寫給她的情書。”
華馨心裏有隱約的預感,她的直覺常常驚人的準確。她猶豫著不想看那張紙,但終於還是接了過來。果不其然,她剛看到第一行字“我又想起那天的夕陽 。。。”,就明白事情正如她所預料所害怕的那樣,歐玲娜就是那個第三者。這真相猶如晴天霹靂,在她耳邊炸開,心中的一股怒火“噌”的一聲躥上來。
好個歐玲娜,你未免欺人太甚!我一心幫助你,處處為你設想,還拜托自己的姐姐華敏照顧你,沒想到引狼入室!這個賤人居然這麽能演戲,在我和華敏麵前裝得若無其事,背後裏卻和王俊峰暗通款曲,撬華敏的牆角!可憐自己的姐姐,完全沒有防備,竟成了那個被蛇咬死的農夫!
華馨這一通怨憤控訴,就像京劇人物出場前的緊鑼密鼓,重重的敲在她自己的心頭。她覺得自己象一個小醜,被人騙到舞台中央,賣力地表演,卻突然被人在耳邊放了個大炮竹,將她炸得七竅生煙。華馨第一次體會到華敏所說的那種怒火直衝到腦門的感覺。
急怒之下,她卻忘了,即使歐玲娜是一隻被她唾棄的蒼蠅,那也是因為華敏和王俊峰的婚姻是一個已經有了裂縫的雞蛋。多少堅固的堡壘,外力不能攻破,往往卻因為內部瓦解而坍塌。
華馨下意識地將手裏的紙攥成一團,但陳海帆驚訝的神色很快提醒了她,讓她覺察到自己的失態。於是,她試圖平靜下來,將紙團又展開,指著那張紙,冷冷地告訴陳海帆,“這個給你老婆寫情書的人,是我姐姐的丈夫。”
她故意不提歐玲娜和王俊峰的名字,仿佛如果將他們的名字宣之於口,會玷汙自己的嘴巴。
陳海帆卻點點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我知道,這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