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華馨來不及閃躲,她有些慌亂地站起身,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故意開玩笑說,“幹嘛測我?你把我當成什麽?汙染中心,輻射之源嗎?”
誰知道,保持同一個姿勢坐太久的她,左邊半條腿變得麻痹。這樣猛然間站起,她腿部失去支撐的力量,不禁踉蹌了兩步。秦文瀚伸手要扶住她,華馨卻連連擺手,說自己能行。
“你總喜歡這樣拒人以千裏之外嗎?”秦文瀚一邊說,一邊不由分說的抓住華馨的肩膀,順勢抱住了她。不等華馨掙脫,他又接著說,“我對你有好感,你沒看出來嗎?很少有人讓我有這種感覺,讓我覺得找到知音 。。。”
秦文瀚的告白讓華馨猝不及防,呆若木雞。
她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這樣直接的表白,久到她忍不住想,所謂表白,真的可以這樣直白。她想到和駱誠的一吻定情,他當時好像什麽也沒說。
這個出其不意的告白讓華馨想起大學時,有個書呆子氣的男生陪她遊覽蘇杭,兩人走過西湖靈隱,一路說笑,同學之情,止乎於禮。但其實,那男生一直是有所暗示的,婉轉含蓄,仿佛《十八相送》裏的祝英台,隻不過當時的華馨雖然心下明了,卻隻能裝作榆木腦袋不開竅的梁山伯,深怕對方明言而不得不拒絕,弄得彼此尷尬。每一次暗示,她都忙不迭地將話岔開, 好像一個盡職的足球守門員,上騰下躍,左撲右擋,想方設法地要擋住對方的告白。結束旅程的時候,她如釋重負。誰知到後來,那個男生還是表白了,通過電子郵件,還援引了那一段著名的詩句“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死相離,而是我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這表白讓當時的華馨有些慍怒,仿佛最後被灌了一個烏龍球。回想起來,年輕時的她心高氣傲,不會欣賞愛的勇氣,也不珍惜被愛的幸福,不懂得為愛而感恩。
可是,愛情是如此不可預料,揭開蓋子的那一刻,若是兩情相悅,則皆大歡喜,倘若一廂情願,是多麽尷尬,被拒絕的一方或多或少感覺被傷害。所以,久而久之,無論男女,人人都變得保守緘默,反複斟酌,不輕易敞開心扉,不習慣愛的表達,慢慢喪失愛的勇氣,反複把玩曖昧的遊戲,不斷折磨彼此的心。
華馨想到這裏,對秦文瀚這看似衝動的表白生出幾分嘉許之心。但是,拒絕總是難免的。她想到一個正當而婉轉的理由,對他說,“謝謝你的欣賞,小弟。我認為你應該繼續尋找你的知音,而我,可以是你的知心姐姐。”
這個回答似乎有些惹怒秦文瀚,他語調激動地說,“年齡差距有什麽關係,那隻是個數字!如果你相信靈魂的輪回,就知道真正相通的靈魂是生生世世的因緣,不是狹隘的世俗所能理解的。”
華馨一下子愣住了,這番話乍聽起來象言情小說裏肉麻無比的陳詞濫調,但仔細想想,似乎也很有道理,否則這世上那麽多超越年齡,超出世俗所能接受的愛情該如何解釋?
她默默思索,沒有回應。秦文瀚以為冒犯到她,改用和緩的語氣說,“你放心,我不需要你給出任何答案,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的感覺,讓你看到真實的我。”緊接著,他裝作若無其事,故意開玩笑地說,“哎,你不是我的律師嘛,那我跟你說的話是不是都屬於客戶機密呀?哈哈。”
這個玩笑讓華馨也輕鬆下來,她笑著點點頭,說,“當然,我一定替你保密!”
送走秦文瀚,華馨自己開車回家,心頭的紛紛擾擾,就像積攢許久的灰塵突然被一陣風吹過,一下子飄揚起來,直衝到她嗓子眼,讓她有一種衝動,想要質問駱誠,究竟自己在他的感情世界裏是個什麽位置?
她好不容易按下衝動的情緒,狠狠地踩一腳油門,讓車速滿檔,載著自己瘋狂飛馳,好似漂浮在空中的一粒塵埃。
從前,華馨感情空窗的時候,她總是戲稱自己的男朋友就是這輛車,供她馳騁,任她發泄,令她快樂,雖然偶爾要求她的回饋,帶到車行進行維修保養,支付不菲的維修成本。但她也心甘情願,認為這是為了享受快樂應付的代價。那麽,如今,是不是輪到她為從駱誠那裏得到的甜蜜愛情買單?
“愛有多銷魂,就有多傷人 。。。”華馨打開音響,讓這首老歌在車裏飄蕩回響,仿佛也是聆聽自己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