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是華馨的大學同學,兩人讀書時在不同的院係,當時並沒有很熟悉。大學畢業兩年以後,方曉也出了國,改行念統計博士。因為同在異鄉,她們聯係增多,才慢慢成了可以談心的朋友。
方曉是獨生女。父母中年得子,對她非常寵愛,當年並不願意她背井離鄉,希望她就留在北京,承歡膝下,然後走正常道路,結婚生子,他們全家也可以三代同堂。可是,方曉執意要去看看外麵的世界,趁著父母健在,正好遠遊。
誰知道,兩年過後,她剛讀完碩士,父親檢查出了癌症,母親也因此病倒,孝順的她隻能中斷學業,打道回府,照顧父母。
據她說,那段日子糟糕的心情就像現在北京的霧霾天,每天都是灰色的,上午跑腫瘤醫院看望父親,下午去人民醫院照顧母親,晚上回到家,全身都是醫院那種浸泡在消毒水裏不死不活,痛苦呻吟的病人味道,要洗好長一個熱水澡才能緩過勁兒,然後還要在網上查找資料,確定醫生開出的療程是必須的,而她父親對那一大堆抗癌藥不會有過敏反應。
“不是我不相信醫生,實在很難信任國內目前的醫療製度。”方曉有一次讓華馨幫她查一種化療止痛藥的配方,跟她解釋,“不像在國外,醫院是醫院,藥房是藥房,國內的醫院可是要從處方藥拿回扣的,動輒就開一堆藥。醫生呢,為了避免醫患事故,不給病人任何告狀的由頭,也盡力多開藥,多化驗,多檢查,一個也不能少。而那些藥,很多是所謂進口特效藥,醫療保險又不報銷。總之,經過這大半年的自學實踐,我已經成了半個赤腳大夫,平時如果有點傷風感冒,頭痛腦熱,我是絕對不去醫院的,自己多喝水,多吃幾片維生素C。”
在那段天天照顧病人的日子裏,方曉自己也快成了病人,以前相當健康的身體經常被小傷小病關照,心情更加鬱悶。感情和工作也就都耽誤下來。
先說工作,方曉其實還算是回去得早的海歸,不像如今,滿大街都是歸國的遊子,一下飛機就直接從海龜變成海帶。但她碩士換了專業,本科又不是名校,在國內求職就很吃虧了。高不成,低不就,她幾年下來換了好幾份工作,這下更糟,用人單位光看簡曆就會有這個人不安心工作的第一印象。
後來,她索性賣起保險,鑒於她父母生病的親身經曆,加上她和藹可親的麵相,居然還很有顧客緣,銷售提成也不錯。這個工作時間上很自由,適合方曉晚睡晚起,沒有規律的作息,於是她也就堅持做了下來,省得在競爭激烈的就業市場來回拚殺。
與就業市場相比,國內婚戀市場的形勢就更加嚴峻了,特別對方曉這樣的海歸剩女來說。方曉在海外求學時本來有一個男友,可惜她回國後,兩人從隔海相望一直望到望穿秋水,她可沒有化作望夫崖的勇氣決心,對方也不想在一棵樹上吊死,所以自然而然地,也就斷掉了。從此,方曉就不得不投身於壯烈的求偶事業,以嫁人為奮鬥目標,反複尋覓,不斷開拓身邊的單身根據地,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方曉的相親故事沒有一千,也有五百,不知道今晚又會跟我講述怎樣離奇的經曆呢?華馨坐在她們約好的餐館,心裏開始猜想。
在她等待的這段時間裏,一個服務生已經跑過來幾次問她是否可以點單,同時殷勤地添茶倒水。華馨看著這個打工妹,心想,誰來幫北京城裏這麽多單身的打工妹解決結婚嫁人的問題?她們是回家探親的時候順便相親,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希望自由戀愛,在城裏找到另一半留下來?運氣好的說不定還可以嫁給本地人,同時搞定價值千金的京城戶口!
正胡思亂想間,方曉到了,她二話不說地癱倒在座位上,一副大受打擊,大受委屈的樣子。華馨也不催問,給她倒上茶,等她自己醞釀好情緒再一次痛說革命家史,準確的說,悲慘情史。
不同於季唯的天生麗質,方曉本來姿色平平,但是經過多年的微調小修,去粗取精,去真存偽,她如今也算是麗人一個。每次華馨見到她,都有煥然一新的感覺,但又說不出哪裏動過刀,哪裏打過針。
此刻,她眼前的方曉果然打扮得精致得體,確切的說,是精心妝扮過後的裸妝效果。於是,華馨故意逗她,“你來見我也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這每個月的胭脂水粉費,裁縫衣裳錢也不是小數目吧?”
“唉,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剛剛被人涮了一道。”方曉愁眉苦臉,胳膊趴在桌子上,用手撐起下巴,水晶美甲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原來,這一次方曉見的不是相親對象,而是高端婚介所的紅娘,專門負責為VIP客戶搜羅物色完美的伴侶候選人。既然是VIP,收費當然不便宜,十萬人民幣年費是起步價,包括成為會員,資料入庫,針對各人的具體要求提供不少於十個相親對象。
“十萬?大姐你錢太多沒處花嗎?”華馨瞪大眼睛,旋即做出一副媒婆的表情說,“那你不如送給我,我給你做媒,隻收八千!”
“我也是不得已啊!”方曉歎口氣,細細道出原委。
這個高端婚介其實是她媽媽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