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高尚的車剛開上四環,路上已經水泄不通。照這個蝸牛爬的速度,第二天早上才能爬到燕大。於是兩人腦筋急轉彎,趕緊考慮一個備選方案。
“這裏離奧運村不遠,不如我帶你去看看’鳥巢’和水立方吧,那裏也算是北京新的城市景觀。”高尚開車緩慢前行,想到一個主意。
“行啊,前兩天我剛陪老爸老媽去’鳥蛋’聽過音樂會,這下齊全了。”華馨一邊回答,一邊想著那個著名的’大褲衩’建築,也被人稱為’鳥腿’,這樣一來,京城可不就是名副其實的’鳥城’?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發表感想,“如今到處東拆西建,也沒個規劃,各種標新立異的’鳥’建築橫行,加上這重度汙染,我看北京城很快就要變成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
“你總是這麽精辟。”高尚笑著搖搖頭。
說笑之間,二人已經從四環下來。從車窗往外看,濃濃的霧霾仍沒有任何散去的跡象,別說遠處的鳥巢,路邊的盤古大廈都隱身在混沌之中,變得“神龍見首不見尾”。華馨想,除非他們不得不以身試法,親身去體測PM2.5,否則還是不要去室外吸毒,成為癮君子了吧。於是,她建議兩人省掉鳥巢的參觀,直接找個地方喝咖啡,因為“咱們得好好聊聊,我有話問你”,華馨說。
“我就知道,要我帶你去燕大隻是個借口,借機審問我才是真的。”高尚不滿地抗議。他雖然這樣說,還是順從地開車去了一家鄰近的咖啡廳。
雖然是重度汙染的陰霾天,周末的咖啡店還是擠滿了人。華馨看著店裏一堆一堆,手捧咖啡因,聊得興奮的人群,心裏不由得感歎,還是中國的消費市場潛力巨大,就衝著這人口基數,每人買一杯咖啡,就需要多少咖啡種植園的供應?哪怕每人買一個螺絲釘,合起來也是千萬噸鋼鐵啊!
“要不你先去占個座,我去排隊?”高尚很快認清形勢,明確分工。
華馨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座位,高尚正好買來飲品。他伸手遞給華馨一個杯子,說,“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對吧?”
“你記性真好。”華馨本在懷疑高尚怎麽能問都不問她就去排隊,原來這麽多年過去,他還記得自己的偏好。
“當然咯,吃一塹,長一智。上大學的時候,我送過你奶粉,被你臭罵一頓。”高尚聽起來似乎仍有些委屈。
“啊,有嗎?”華馨故作困惑。其實,她清楚記得,有一年她生日,高尚來學校找她慶祝,準備請她吃飯,可她在自習室挑燈夜戰,錯過了他的來訪,他隻好買了一堆吃的留在她的宿舍,裏麵還有兩包奶粉。等她回去的時候,同宿舍的女生紛紛打趣,以為她的男朋友“千裏送鵝毛”,多麽浪漫驚喜。華馨心裏也很感動,雖然她胃不好,對奶製品過敏,後來隻好將奶粉轉手送人。
“啊,我想起來了。”華馨一臉恍然大悟狀,卻不忘伺機開個玩笑,“幸好,那時候的奶粉質量還過關,換了今天,你直接送我三聚氰胺算了。不過,如果是這樣,當年那幾個分得奶粉的孩子,沒準兒還以為我故意投毒。”
華馨上大學的時候是不太合群的,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教室學習,準備各種英語考試,而她身邊大多數同學對此很不能理解,因為好不容易獲得高考後的自由,終於有大把時間打遊戲,談戀愛,盡情享受大學生活。所以,華馨律己的生活在旁人眼裏顯得非常特立獨行,與大家格格不入。多年以後,華馨也自我檢討過,或許她當年應該多花一點時間接近群眾,不至於顯得過於清高孤僻,同時她更慶幸,同學們對她還不錯,尤其要感謝同住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的室友們的“不殺之恩”。
高尚被華馨的玩笑逗樂。兩人不禁閑話了一番求學時候的趣事,然後,華馨就轉入正題,單刀直入,“你剛才聚會遲到,說起林燁時好像有點不對勁兒。是不是有心事?跟我老實坦白吧。”
“什麽也瞞不過你的火眼金睛。”高尚一怔,立刻想要回避,於是他轉而調侃華馨,“華律師,你也太直接了,真把自己當成了美國人。我建議你改天去體驗一下西直門橋,重新學習學習中國人曲裏拐彎,有話從不直說的風格。”
“哎,別轉移話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做了你這麽多年的心理谘詢師,你不會忘了這條基本原則吧?”華馨再一次將高尚擺到病人的位置上,笑眯眯地接著說,“再說,我又不收你談話費,算起來你還賺了。”
高尚麵露難色,無奈地說,“華馨,你看,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做人不要太一針見血。你又不是不知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徒’。”
“我還知道’人至賤則無敵’呢。”華馨故意作出一臉媚笑的樣子,正要拍拍高尚的肩膀,突然覺得有些太過輕薄,畢竟男女有別,她此刻麵對的又不是季唯或Jenny。 難道我真的太美國化了?華馨心裏暗暗提醒自己,同時迅速將手縮了回來。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很快接著說,“再說啦,我怎麽會’無徒’?你不是我的’徒’嗎?咱倆的友誼有多少年了?”
高尚並沒有注意到華馨微妙的所思所想,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低下頭喝咖啡,悶不作聲。
為了活躍氣氛,華馨決定先犧牲自己。於是她戴上輕鬆幽默的麵具,再次發問,“高尚,有一個嚴肅的問題,我一直想問你,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你對我就沒有一點非分之想嗎?你有沒有把我當成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