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華馨的中學同學聚會定在周末的中午，在京城最紅火的火鍋連鎖海底撈。
時間定在中午還可以理解，畢竟大多數同學都結婚有子，晚上出來活動不方便。可是，炎熱的夏天去吃火鍋？華馨很是不解。
“哎呀，你肯定想不到這地方有多火，”組織聚會的楊梅特意打電話跟她交代時間地點和行車路線，“如果不是李處長的麵子，咱們還定不到包房。”
楊梅曾經是班上的組織委員，當年專門負責幫同學定飯票管收錢一類的任務，做事一向有條有理。研究生畢業後，她進了一家大型國企，工作也輕鬆，樂得繼續為老同學組織聚會，有時還號召大家打打球，搞個親子活動，是個十足的熱心腸。
而她所說的李處長也是華馨的同班同學，叫李正陽，在一家銀行的信貸處工作。別看他上學時並不突出，甚至有些寡言，大學畢業以後借助家裏的背景進了銀行，憑著他良好的處事能力，事業上做得風生水起，很早提了副處長，把一幫還在努力奮鬥的同學遠遠甩在身後。據說，有一次同學聚會去唱KTV，也是定不到包房，可是李處長一個電話，歌廳不僅給了最豪華的房間，而且全部免單。從此，李處長就成了一個傳說。可能也是愛惜羽毛，或者忙於家事，李正陽並不經常參加同學之間的聚會。
“這一次終於能見到傳說中的李處長了嗎？”華馨很好奇。
“他來不了，說是老婆出差了，要在家看孩子。”楊梅一邊解釋，一邊和身邊的人說話，聽起來像是在給下屬交代任務。過了大約半分鍾，她又接著跟華馨講電話，“不過這次，咱們在北京的大部分同學都會來，高尚，林燁，唐一虎，蘇哲，陳芳菲 。。。，連從來不出現的藺頗都答應來，你還是很有麵子的。”
“真的嗎？”華馨這次是真的很好奇。
華馨中學畢業後就沒怎麽見過藺頗，因為他們大學在不同的城市，而大學一畢業，華馨就出國了。大學初期他們還互有通信，後來電腦和email慢慢盛行，沒有誰還會手寫書信，加上各自融入新的環境，也就失去了聯絡。
在華馨的印象裏，藺頗總是很沉默，雖然他相當聰明，偶爾會迸出幾句妙語，讓聽者覺得這個笑話蠻有深度，值得品味。高中時他一直坐在華馨前排，上課時總在看武俠小說，考試成績卻不受影響，老師還經常把他當作模範生號召大家向他學習。隻有知道他真實底細的華馨會時不時揶揄他兩句，說他潛伏太深，將來適合做間諜。
說起來，他們之間的寒冰還是華馨主動打破的。華馨的中學是省重點，尤其是高中部，尖子選手雲集，競爭非常激烈，加上校風嚴謹，男女同學之間雖然沒有明確劃分楚河漢界，但相互保持安全距離，走路時幾乎是目不斜視，別說眉目傳情，暗通款曲了。當然，除了高尚這種明目張膽早戀，勇敢吃螃蟹的人以外。
開學一個多月以後，為了給剛進入高中還在為中考成績洋洋自得的學生們降溫，全年級物理測驗，總共也沒有幾個人及格，而藺頗就是其中之一，這馬上讓華馨肅然起敬。她很好奇，想借故看看這位老兄的卷子，但是兩人從沒有講過話，不好貿然要求。
華馨腦子裏轉過幾個搭訕的念頭，終於抓住一個機會問他，“哎，這位同學，你出生的時候，是不是正好你爸在向你媽負荊請罪啊？”對方一愣，然後咧嘴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他回答道，“你想說藺相如和廉頗？嗯，很有可能喲。不過就算是，也成了藺相如給廉頗請罪，別忘了，是我爸姓藺啊。”這回答讓華馨有些意外，同時見識了這個沉默男生內在的幽默。兩人就此熟識起來，後來還常常討論武俠小說中的各種人物和武功絕招。作為江湖知己，親密戰友，他們的友情一直延續到中學畢業。
想到久未謀麵的藺頗，華馨對這個聚會更添一份期待。如果說高尚是她中學同學中的勇者，那麽藺頗就是他們中間的智者。華馨很想知道這麽多年他有什麽變化，聽聽他對生活的深刻見解。
雖然她早早就出發，可是周末擁堵的交通還是超出了華馨最壞的打算。為什麽霧霾的天氣也擋不住人們出門的熱情呢？她正這樣想著，出租車司機索性將她放在一個地鐵站口，抱歉地說，“小妹，不是我拒載，實在迫不得已，你不是趕時間嗎？還是坐地鐵快。”
可惜，地下擁擠的情況比陸上也好不了多少。華馨幾乎被周圍的人擁抬著進了地鐵車廂。她緊緊護住自己的包，按照父母的叮囑，要小心防備地鐵裏的小偷。華馨很久沒有和一大群人這樣親密的接觸了，上一次如此擁擠的記憶還殘留在大學時去天安門廣場看升國旗。
看來國內真是人多力量大啊，她心想，難怪“人肉”搜索的迅捷性堪比Google，別的國家需要用電腦才能製作出的人山人海效果在中國完全能以實物實景呈現。
華馨看著麵前一張張麻木的麵孔，還有陣陣刺鼻的汗味兒，慶幸自己出門前並沒有噴灑香水，否則，經過這樣一混合？算了，還是帶著這一身群眾的氣味兒，再和著餐館的油煙味兒，一起在火鍋裏涮涮吧，她隻好拿出阿Q的樂觀精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