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城,顧名思義,以漫長的風寒和嚴冬著稱,所以這裏短暫而明媚的夏季就顯得格外寶貴,人們紛紛來到室外,將積蓄了八九個月的能量全使出來,要麽在湖麵揚帆蕩舟,要麽沿湖邊散步慢跑,要麽抱上幾瓶啤酒,就著烤肉,邀上三五好友,讓湖畔的微風將心中的愜意吹得更濃更遠,要麽端起一杯紅酒,配上奶酪,隨一家老小,和這個城市一起聆聽音樂在夕陽中回響。
華馨記不清來過風城多少次,因為姐姐華敏住在這座城市,每年她都會來探望。侄女小薇年幼,姐夫又很忙,華敏一個人帶她去洛城不方便,所以,雖然華馨曾邀請過他們很多次,最後還是隻好自己多跑幾趟,來風城和姐姐聚聚,陪侄女玩玩,也好向父母匯報一下小薇的成長和姐姐的近況。
這一次,華馨正是奉旨前來,要將父母給他們的寶貝外孫準備的禮物帶過來。因此,國內的行程結束後,她沒有從京城直接回洛城,而是特意繞道風城,在華敏這裏探訪幾日,趁機也享受一下風城的夏日,優美的湖光。
華馨和華敏相差不到三歲,從小到大幾乎無話不談。雖然是親生姐妹,但她們從長相到性格都不太一樣。華敏一向聰明,反應機敏,輕輕鬆鬆就能搞定功課和工作,所以深得父母的寵愛和重視。相形之下,華馨就屬於“慢半拍”的孩子,從智力到身體各方麵都發育得晚,小時候並不顯山露水,基本上就是華敏的跟屁蟲。教過她們倆的老師們在得知華馨是華敏的妹妹時,往往都會惋惜地搖搖頭,認為還是姐姐聰明,繼承了父母雙方的優秀基因,而妹妹就遜色許多。
在這種輿論下長大的華馨倒也不以為意,她一直以姐姐為驕傲,也甘願作姐姐的小丫鬟。直到漸漸的,兩人的人生之路,從學業事業到感情家庭,越走越不同,華馨也有了她自己獨立闖出來的一番天地,成為人們眼中成功的“華律師”,她才慢慢從華敏的陰影走出來,不再是大小姐的配角,而是全力出演她自己人生的主角,也讓父母看到,原來他們家的老二,不聲不響地越走越遠,勤奮努力的背影之後,是一個接一個堅實的腳印。
反之,也許華敏各方麵過於順利,她總是習慣於大步流星地走在眾人前麵,不明白也沒有耐心弄明白為什麽後麵那些人老跟不上她的思路,聽不懂她的指揮。華敏這種急躁的性格在她的工作和家庭生活中不免引起一些麻煩。她的丈夫就忍受不了她的急脾氣,少不了和她爭執,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後,寵溺女兒的他看不慣華敏對小薇屢屢訓斥,動輒得咎,總是批評她沒有母性,是不合格的媽媽。兩人為此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有時甚至當著華馨的麵兒。隻有當一方父母探親和他們同住的時候,兩人才會有所收斂,將平時客廳裏的激烈爭吵變成臥室裏的低調決鬥。
為此,華馨常勸華敏要三思而後言,發脾氣訓責他人之前先想三秒鍾,利用這個短短的時間差控製自己一時過激的情緒。而華敏也不是沒想過要克服自己這個弱點,可是,用她的話說,“我一生氣,怒火就直衝腦門,肺都要爆炸,哪裏還能想三秒鍾?”華馨不由得開玩笑說華敏的脾氣就象藍城的雷陣雨,不等人發應就瓢潑下來,霎那間就把人澆成落湯雞,沒有人逃得了,躲得及。
“我就不明白,你怎麽能那麽冷靜那麽有耐性?為什麽你從來不發脾氣?”華敏的確不能理解華馨怎麽能做到保持心平氣和地跟人講話,甚至和顏悅色地聽一個陌生人訴苦。
“也許是職業使然吧。”這是華馨通常的解釋。
“但是律師中也有很多閻王暴君巫婆啊!”華敏想起她工作中打過交道的那幾個律師,半信半疑。
“那也許因為我生活在洛城吧。每天陽光燦爛,人人笑臉相迎,心情總是很好,沒有理由發脾氣啊。”華馨隻好胡亂扯個理由,半真半假。
華敏卻信以為真,說,“看來我真應該搬家到洛城去。風城的嚴冬實在漫長,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怪不得我每天有發不完的火,抱不完的怨。”她找到一個藉口,順勢將自己的壞脾氣歸咎於天氣。
幸好,華馨抵達風城的時候,風和日麗,天氣晴好,來接機的華敏看起來心情不錯。她手腳麻利地將華馨的行李放進後備箱,催她趕緊上車,同時語速飛快地解釋,“你姐夫帶小薇去他同事孩子的生日派對了,可能會玩得比較晚,叫我們不要等。這樣也好,咱們自己去吃晚飯,我正好有話跟你說。”
“那太好了。風城有家餐館,我隆重推薦。咱們晚上就去那兒吧!”華馨是個美食家,對各個城市的著名餐館食鋪素有研究。
“隨便你,我都無所謂。”華敏開著車,答得心不在焉。
華馨雖然看不見她墨鏡後麵的表情,卻能感到華敏似乎心事重重。她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呢?不是要和姐夫離婚吧?經曆了高尚的謊言之後,華馨對婚姻的脆弱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問華敏,“小薇還好嗎?姐夫最近怎麽樣?”
“都很好。小薇前不久剛過五歲生日,明天還要去例行體檢。”華敏的聲音聽來很平靜很正常。
華馨沒有再追問,心裏卻開始回憶姐姐和姐夫過去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