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第六章 高尚的謊言（九）

就像中國大多數父母一樣，方曉的媽媽將女兒的個人問題視為自己的一塊心病。而且，她總覺得方曉沒有嚴肅認真地對待這個問題，隻要女婿還沒上門，那一定是方曉工作沒做到位，用她經常掛在嘴邊的話說，“你敷衍我沒關係，但你不要欺騙自己。現在還有我們關心你，等我們死了，你一個人怎麽辦？”

 

毫無疑問，這給了方曉巨大壓力，幾乎所有親戚朋友同學同事都動員上了，幫著介紹每個可能的對象，從大齡未婚到離異有子的男士，全部一網打盡，近來更有向低齡化發展的趨勢，連大學剛畢業的嫩草都不放過，反正姐弟戀正流行嘛。

 

方曉的媽媽更是親自上陣，不辭勞苦地去參加每個周末的公園相親會，很快和眾多單身男女的父母結成統一戰線。她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靈感，認為不能再海選，耽誤時間，一定要精選，借助專業人士的經驗迅速鎖定重點對象。於是她聯係了這家高端婚介，和方曉約定時間麵談，她甚至威脅說，“你如果不去見，下個月你爸的生日宴就別回來了。”

 

孝順女方曉當然別無選擇，隻好去見見這個所謂的婚姻獵頭，也算是死馬當活馬醫。她見到的紅娘是一位男士，“長得一副猥瑣樣”，是方曉第一眼印象。該紅娘先是大力吹噓了自己的介紹成功率，儼然一位診治“單身病”的回春聖手，讓方曉聽得也心潮澎湃。然後他簡單介紹了該婚介所的收費標準和不同層次會員可以享受的服務。

 

方曉深入問過幾個問題之後，開始列出自己的擇偶標準。這位婚介老兄本來還一邊聽一邊記筆記，看起來很專業的樣子，到後來，他一把合上筆記本，上下打量著方曉，很不客氣地說，“美女，以你這個年紀和條件，要找到願意考慮你的靠譜男士已經非常困難，你還挑三揀四，有這麽多要求。不如這樣吧，我也不動員你成為VIP了，你就交500元，我把你放進我們的資料數據庫，或許有哪個會員能看上你。”

 

可以想像，聽了這話的方曉是多麽受打擊，雖然最終她還是不情不願地付了五百元，就當是交學費，也為了那遠遠小於脊髓配對成功的概率。

 

“其實，我也沒有任何指望，主要看在他跟我講了一個多小時的份上。就算是個騙子，至少他讓我看到血淋淋的社會現實。”方曉用吸管攪動著麵前的果汁，仿佛整個社會都濃縮在這紅紅的西瓜汁裏。她垂著眼睛，又接著說，“這樣我媽那裏也能有個交代。”

 

華馨聽得哭笑不得，忍不住分享自己的心得體會，“你呀，應該向我學習，麵對父母的催促，我已經練就了好幾套刀槍不入的絕招。每次我媽勸我不要再挑，趁早就範，我先亮出第一招，嬉皮笑臉，巧言爭辯，向她曉之以理，嫁的不好不如不嫁。如不奏效，接著用第二招，默然垂首，淚盈於睫，說不通就哭吧，或許能動之以情。若還是不行，就隻好使出第三招，拍案而起，拂袖而去。不過以我的經驗，最有效，最和平，化戾氣為祥和的絕招就是，無動於衷，自動休眠。表麵上尊重父母教導，內心裏不受幹擾。”

 

這一通神奇攻略將愁眉不展的方曉逗得笑了起來。她邊笑邊說，“你可真能編！不過，你長年在國外，父母鞭長莫及，這些招數還有用。我天天麵對我媽的小喇叭，什麽招數都比不上帶一個男人回家讓她過目更有效。有時候我甚至想，不如找個人假結婚，先應付住他們。”

 

“那可不行！”華馨連連搖頭，苦口婆心地分析，“你知道嗎，所有的父母都是看電視連續劇的心態，結婚隻是第一集，接下來還有無數續集，先會催你生孩子。生了一個，要不要再生一個？然後孩子要上學吧？你和老公的感情好不好？不會有第三者插足吧？沒完沒了的肥皂劇永遠演不完。”

 

她想到自己的姐姐，父母就曾催問華敏要不要多生一個，爭取有個男孩，湊成一個好字。於是她又補充一句，“所以，我已經鄭重宣布大結局，請各位觀眾別等了，沒戲了。”

 

“那你的父母豈不是很失望？你的戲從來沒開場，他們不會以為你還是處女吧？”方曉笑得樂不可支，也順勢調侃起華馨。

 

“是老處女！”華馨索性厚著臉皮說，“隨便他們怎麽想吧。也沒錯，我的確是處女座。”

 

這話一下子引發了方曉的星座大討論，她非常雀躍地毛遂自薦，要幫華馨看看她的星盤命理。經過她多年戀愛相親的經驗，從一個人的星座屬相可以預測出很多東西，例如是否有夫妻緣，貴人相。

 

“想不到你對此這麽有研究。”華馨不太理解方曉對星座的狂熱，也不明白為什麽國人對算命算卦越來越癡迷。她婉言謝絕了方曉的自告奮勇，解釋自己的觀點，“生活的精彩就在於未來不可知，值得期待。所有答案都提前揭曉了，還有什麽意思？何況，我相信，就在此刻你我談話的過程中，未來已經同時在發生。我們今天做的任何事任何決定，會直接影響未來的進程。所以，不如把握當下，過好現在的每一天。”

 

方曉聽完，有些訕訕地，她改變了話題，問華馨，“說真的，你的情況如何？國外的形勢應該好太多了，美國男人也不會那麽在意女人年齡。在這裏，我經常不得不謊稱自己屬猴屬狗或者屬豬。”

 

華馨看著明明屬馬的方曉，想想還是不要提駱誠了，免得好像將自己的甜蜜建築在她的痛苦之上，於是她推說自己以工作為重，又將老板施加的客戶開發壓力渲染一番。

 

方曉聽了很是同情，但她馬上眼睛一亮，問華馨，“你工作中接觸的優秀男士不少，有沒有可以介紹給我的？反正你是往女強人的方向奔了，獨身主義，如果有資源也別浪費呀。也照顧一下像我這樣吃不飽，穿不暖的？”

 

“你的工作不也經常和人打交道嗎？”華馨不解地問。

 

“嗨，我一賣保險的，接觸的都是三姑六婆。”方曉想到她的顧客群裏那些包養小白臉，習慣性出軌的貴婦，就忍不住憤怒，這些人吃著碗裏，看著鍋裏，也不顧像她這樣的“剩女”，還捧著空碗，無米下鍋。唉，不過那些吃軟飯的男人，估計也不是她的菜。

 

華馨快速搜索一遍腦中的數據庫，實在想不出什麽現成的人選。她在國內的所有同學，無論小學中學大學，基本上都已婚有子，離異的呢？高尚已經明言謝絕，而且他還是“隱離”的狀態。最後，華馨隻好抱歉地說她的庫存不夠，不過會替方曉留意，一旦有人選，絕對毫不保留地推介。

 

二人閑話了一番同學舊事，然後告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