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進到屋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廚房,闊大的廚房。餐台上,灶台上,擺滿了各種食材,佐料,熟食,零食和飲料,看起來雜亂無章。案板上有幾盤切好的羊肉牛肉,旁邊擱一碗爆米花和兩碟子六必居的醬菜,水槽裏有一盆洗了一半的空心菜,裏麵夾雜著幾片蘑菇,大理石的台麵上是吃剩的花生和瓜子,幾瓶喝了一半的青島啤酒,蓋子敞開的老幹媽辣醬,零落不成雙的筷子和刀叉,還有一袋土豆,兩顆洋蔥,一籃子西紅柿上麵摞著幾根黃瓜。
“饕哥一定還在他的廚房,” 施太太一邊向窗外張望,一邊對華馨和季唯說,“你們隨便坐,要喝什麽,吃什麽,自取不要客氣。”
可能是看出了二人眼中狐疑,施太太解釋道:“這裏隻是放東西的地方,真正的廚房在後院。饕哥不喜歡西式的廚房,就在房後麵整個重建了一個,等他忙完了,你們可以過去參觀。”
“有什麽我們可以幫忙的嗎?”出於禮貌,華馨不免多問了句,雖然明知是插不上手的。施太太搖了搖手,表示不用,便自顧自地接電話去了。
剩下華馨和季唯,隻好自行進行室內參觀,從廚房轉到一牆之隔的餐廳,又從餐廳踱步到與之連通的客廳,起居室,小書房和客人房。
華馨一邊走一邊打量這間豪宅,家具陳設看得出是非常高檔的,但是似乎久未打掃,許多台麵上積著厚厚的一層灰, 各種雜物也疏於整理,胡亂的堆放在一起,有過期的中文報紙,也有幾本美國黃頁。而餐廳裏的餐桌上以及客廳的茶幾上有好幾塊油漬,似乎年代久遠,也不知道是哪一次盛筵留下的曆史烙印。
很明顯,這家裏沒有女主人。華馨很快得出這個結論。她自己有些潔癖,日常自我保潔不說,還有清潔女工定期打掃,所以家裏一塵不染,每每被季唯打趣說,華馨的家是隨時準備給畫報雜誌拍封麵的。
突然,季唯好像發現了什麽,衝華馨招招手。她站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那裏有一個半人高的台幾,上麵有大大小小的一排相框。
華馨湊過去一看,好幾張合影裏都有一個五短身材的光頭中年男子,相貌普通,眼睛不大,笑起來更是隻剩一條縫兒。這想必就是饕哥了。而那些合影裏,有幾個號稱“國際著名影星”的麵孔,和他勾肩搭背,神態親昵。還有幾張照片,看得出背景是人民大會堂和傳說中京城那幾處普通人不能及的勝地。
“這個饕哥到底什麽來曆?” 華馨壓低聲音問季唯,“會長沒有交代一下他的背景嗎?”
“我怎麽會知道?他隻說饕哥交遊廣闊,熱情好客,來這裏能認識很多人。我不是就衝著教父來的嘛。”季唯的聲音裏有些沮喪。
“那你的教父呢?”華馨四下望了望,“可能還沒來?”她試圖安慰季唯。
其實從廚房到客廳,三三兩兩的,已經坐著幾組客人。但是,他們似乎各自為營,互相並不認識,也沒什麽興趣認識。
華馨注意到客廳裏坐著的兩個姑娘看起來談興正濃,心想不如從她們那裏打開這沉默的局麵。於是,她示意季唯和她一道,向這兩人走過去。
“兩位美女,不介意我坐這兒吧?”季唯一邊問,一邊一屁股坐下 。
這兩個女生微微一愣,來不及反應,華馨也順勢坐到一邊,主動自我介紹之後就幹脆直接地問,“請問你們怎麽認識饕哥的?”
其中一個姑娘約莫二十剛出頭,皮膚白皙,細眉淡眼。她在華馨的注視下有點膽怯,輕聲細氣地回答說,“其實我還不認識饕哥,是這個姐姐帶我來的。”
原來和我們一樣,華馨和季唯對望一眼,一齊看向她對麵的女生。
這個姑娘看起來三十幾歲,眼睛裏透著一股精明勁兒,說話也潑辣。她的目光在華馨和季唯臉上轉來轉去,然後兩手一攤,“我也不算認識饕哥。我就來過一次。我聽說饕哥最喜歡大擺筵席,三天一小請,五天一大宴,來這裏吃白食的人實在多了去了,有的人每個星期都來。饕哥這個人愛熱鬧,又酷愛做飯,即使是他不大喜歡的人,也不會趕走,隻是吃飯的時候就會遠遠地安排在桌角,免得他看著心煩。”
她頓了頓,身子略微前傾,似笑非笑地看著華馨和季唯,低下聲音接著說,“不過,據說饕哥最喜歡新人,所以施會長經常幫他四處招募食客,你們倆一定是會長請來的吧。”
這一番話聽得華馨和季唯二人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應。過了一會兒,華馨才繼續問,“你知道饕哥以什麽為生嗎?這樣天天大宴賓客,總要有一定財力支撐呀。”
“誰會打聽這個?大家就是來吃個飯嘛,和和氣氣的。如果都像你這樣打破砂鍋問到底,那鍋就沒了,我們還能有飯吃嗎?”
華馨又是一呆,發現自己的確多此一問,無端端地替賈府操心,饕哥自然有他家裏的王熙鳳或是秦可卿擔憂坐吃山空的生計問題。 況且,在洛城這個地方,魚龍混雜,很多人來路不明,反正也不指望相濡以沫,不如就此相忘於江湖。華馨的世界一向簡單,她所精讀的法律法規顯然與這些江湖人士無師自通的叢林法則天差地別,格格不入。
眼看談話就要進入冷場,正好傳來施太太的聲音,“杭州妹,成都妹,你們過來幫幫忙,把餐具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