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饕哥的盛筵
（一）
中紀委，其實是鍾季唯，華馨的另一個閨蜜。
不同於美國長大的Jenny，中文已非母語，季唯和華馨一樣，大學畢業後才出國留學，而且還是同一年。兩人背景相似，所以有更多共同話題，也更談得來。她們聊天時經常在中英文之間跳躍轉換，英文笑話中突然穿插古文詩詞也不需要任何解釋，常常逗得彼此前仰後合。季唯曾經半開玩笑地感歎，如果華馨是個男人，她就不用再尋尋覓覓，形單影隻了 。
“哎呀，怎麽聽起來這麽嚴肅？是不是要升老鴇了，對妹妹我完全沒有一點同情心？你知道這幾個月我過得多麽暗無天日嗎？住在家裏的時間還不如酒店多。昨天剛從北京飛回上海，現在又要飛新加坡，航班還晚點，害得我在機場等，饑腸轆轆 。。。”
季唯一向快言快語，此刻更是竹筒倒豆一般劈裏啪啦。
“是暗無天日還是身在九霄？你這樣飛來飛去，不就像《在雲端》裏的喬治·克魯尼嗎？”華馨輕笑， 忍不住調侃她，“最近怎樣？有沒有什麽豔遇？”
“豔遇就算了，我就盼著在飛機上補個覺。上次坐在我旁邊的一個老兄，一看就是個煤老板，他那口臭熏得我恨不得馬上躲到洗手間，偏偏他一路上還不停跟我吹牛 。。。”
“他那是口臭還是銅臭啊？”華馨哈哈大笑，接著說，“你的工作不就是和有錢人打交道嘛，怎麽能動不動躲洗手間呢？”
說到洗手間，華馨忍不住想起兩人初次見麵的情景。
那次是燕大的校友會，主題是中國的經濟走勢和投資機遇，主辦方邀請了中國的幾個企業大佬來演講，忽悠了一大票人蜂擁前往。每個人在瞻仰這些精英的同時，也忙不迭地給自己積攢人脈，尋找機會。
過去這十幾年中國的經濟奇跡，造就了一批富翁，也讓西方媒體頻頻驚呼，各種論壇研討會層出不窮，紛紛討論巨龍的騰飛，睡獅的覺醒。
華馨記得當年麵試找工作的時候，大多數的律師事務所更看重的是她的大學工科背景，並不太關心她來自中國。 她偶爾和一個來自台灣的同學抱怨，他不屑的皺眉說，“至少這些老美還知道中國這個國家，好幾次我碰到的麵試官問我台灣在泰國什麽地方，真讓我無語。”也難怪，在那個保守的南方城市，普通美國人更熱衷於談論當地的足球明星，他們甚至搞不清當時中國的主席是姓“江”還是“P.F. Chang”，而他的繼任到底是“胡”還是“who”？
誰知，還不到三十年河西，短短幾年間，中國就攻占了各大媒體的頭條，成為一個不容忽略的關鍵詞。大多數美國人在愜意享用了來自中國的廉價商品多年後，突然麵臨失業，因為他們的工作漸漸地被轉移到了亞洲，而越來越多的中國買家則來到自家門前，吆喝著買這買那，個個看起來財大氣粗。於是，美國人開始迫切的想要重新了解中國，膽子大的已然東渡淘金，而留下來的也摩拳擦掌，密切關注任何與中國相關的機會。
華馨當年不被重視的中國背景終於派上了用場，但凡和中國有關的活動，她的老板Jeff都會讓她去參加，發展潛在客戶。所以，雖然不是燕大的校友，華馨也奉命出現在了那次活動現場。
隻可惜，那些台上的嘉賓侃侃而談，卻言之無物，台下那一片黑壓壓的人頭，看似認真地聽講，偶爾報以禮貌的掌聲，但其實昏昏欲睡，神遊體外。華馨百無聊賴，又檢查一遍手機，沒有新的訊息。她決定活動一下麻木的肢體，悄悄溜出了會場。
剛進洗手間，就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是啊，很不幸，我還被困在這裏。和我預料的一樣，這幫人在台上一個勁兒地吹拉彈唱，卡拉OK，自娛自樂，讓我們鼓掌當聽眾，真受不了。實在等不及茶歇，我就躲進廁所來喘口氣。”
華馨一聽，不禁莞爾，這幾句話讓她深有同感。她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高挑的背影，一手拿著電話，一手試圖往牆上的衛生巾自動販賣機裏塞硬幣。華馨心裏正好奇這言語犀利的女生會是什麽模樣，沒想到她剛好就轉過身來，對著華馨說，“美女，有沒有25美分？這機器好像有問題，我這硬幣就是塞不進去。”
“我沒有硬幣，不過衛生巾倒是有，你先拿去用吧。”華馨從包裏找出一片衛生巾遞過去，乘機端詳對麵這個女生。
她一頭黑發如瀑布般垂在胸前，越發襯得膚如凝脂，鵝蛋型的臉龐毫無瑕疵，略泛起一絲紅暈，一雙杏仁大眼，似笑非笑，鬼馬精靈，饒是兩道濃眉也蓋不住她流轉的眼波，顧盼之間，動人心魄。這才是真正的美女啊，華馨心內暗讚一聲。
“太棒了！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女生接過衛生巾，誇張地作出一個親吻的動作。她掛掉電話，轉頭問華馨，“你是燕大的校友嗎？哪一級的？叫什麽名字？”
“哦，我隻是來參加活動的。”華馨非常職業地遞上名片，“我是華馨。”
“花心？這個名字好記，”對麵的美女嗤的笑出聲來，“隻是男人恐怕都被你嚇跑了，誰敢招惹一個花心的美女啊？”
反複被她稱為美女，華馨很不習慣，正想出言糾正，這女生就搶著說，“不好意思啦，我這個人喜歡開玩笑。我叫鍾季唯。”
“中紀委呀？那你嚇跑的人豈不是更多？現在國內已經被雙規的，將要被雙規的貪官數不勝數啊。”華馨找到反戈一擊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好個伶牙俐齒的姑娘！原來是律師，怪不得，失敬失敬。”季唯看到華馨名片上的頭銜，友好地向她伸出手，同時解釋說，“其實是因為我爸姓鍾，媽媽姓季，顧名思義，我就是他們的唯一。”
華馨握住季唯的手，她的掌心光滑而溫暖。 華馨心想，這姑娘的父母一定很相愛， 所以她看起來這麽無憂無慮，就像一株明豔的薔薇，開在太陽底下，沒有人能拒絕她的燦爛光彩。
“哎，親愛的，你猜我在機場碰到誰了？阿萍！那個孕婦，我們在饕哥家見過的，你還記得嗎？”季唯的話打斷了華馨的思緒，“她生了個男孩，長得好可愛。我完全沒認出她，直到她主動跟我打招呼。她還問起你，是不是還在洛城。”
阿萍？王夢萍！華馨心裏一驚，塵封已久的記憶之門被猛然踹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