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年會在洛城中心的一家酒店,兄弟會大手筆包下了一層的宴會廳,大家都盛裝出席。剛步入酒店,華馨就意識到,這個夜晚,又將是她所熟悉的洛城社交之夜:衣香接鬢影,美酒夜光杯。
作為資深會員,駱誠顯然和他的兄弟們親如一家。還沒進宴會廳,沿路就不斷有人和他熱情地打招呼。他每次停下來和對方熱烈擁抱以後,都會主動向人介紹華馨說“這是馨”。華馨注意到他這沒有前綴,也沒有後綴的稱呼,到底我是他的女性朋友,約會對象,女朋友,還是介於其中?但她很快慚愧於自己身為女人的過度敏感,放下小心眼,禮貌客氣地與眾人握手寒暄。
根據華馨的觀察,這些兄弟們大都三十大幾,四十歲上下,也有一些年紀更大,全是事業成功人士,不是企業家,基金經理,就是律師,醫生, 也有幾個教授和駱誠這樣的藝術家。果然是一個華裔精英俱樂部,她暗想。
“嘿,你怎麽才來?”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一個矮胖的男子,他一邊大聲地跟駱誠打招呼,一邊大力捶打了一下他的胳膊。
這個人五短身材,長得卻是鷹眉獅鼻,一張嘴特別大,嗓門也大,聲音有如洪鍾,讓華馨不由想起武俠小說中描寫的某個練家子。他身邊的美女比他高出幾乎一個頭,濃妝豔抹,看來是他的太太,手上的婚戒閃閃發光,至少是五克拉的鑽石,照得她雪白的麵孔有些森然。
“哎呀,Chris,你嚇我一大跳!你的武術功夫越來越厲害了,求求你別再把我當靶子。”駱誠笑嗬嗬地說,像擁抱其他弟兄一樣大力地擁抱了Chris。
後來,華馨從駱誠口中探知,這個Chris是台灣移民,家裏做進出口生意。他很早就繼承了家族生意,年輕時也算是洛城的一個鑽石王老五,雖然他長得不咋地。工作之餘,他的一大愛好是中國傳統武術,從太極到詠春,他都能有模有樣的使出幾招。而他的太太是個韓國女人,據說曾是韓國的一個小明星,來洛城闖蕩,與Chris結緣,進而結發。
“這是你的新女友哇?”這個韓國女人向駱誠發問,同時上下打量著華馨,有些鄙夷的神態,似乎她是個醜小鴨。
憑著女人的直覺,華馨覺得這個女人不太友好。果然,後來在華馨的一再追問下,駱誠才承認他和她曾短暫約會過。
不過,駱誠沒有告訴華馨,這個女人通過他認識Chris以後,很快甩掉他,專心釣她的金龜。雖然妻子如衣服,但是朋友妻,不可欺,更何況是兄弟的女人。Chris不願破壞和駱誠的兄弟感情,反複確認他們並非男女朋友的關係,才會考慮追求她。駱誠有心成全Chris,便隱藏了自己曾經和她約會的事實,推說他們隻是一般的朋友和同行關係。
如果說這件事沒有傷害到駱誠的自尊,那一定是假的,但是他也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選擇。對她而言,洛城是一個如此陌生的環境,從語言到文化都要重新適應,而好萊塢的競爭又如此激烈,她的年華逐漸老去,她不能再日複一日,了無希望的等下去,等待下一個試鏡的機會,她必須抓住眼前這個寶貴的機會,用嫁人來改變命運。
華馨曾經的追求者中就有人勸過她放棄工作,早日嫁人,“也是種職業轉換嘛。何必等到事業的瓶頸期,碰到看不見的天花板,實在做不下去再回歸家庭?”那個人如是說。
華馨也想“從良上岸”,但她不認為依附於男人,找一個丈夫就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表麵上看起來,結婚生子似乎可以作為一個簡單有效的手段,用來暫時擺脫困局,但是就像所有的止痛藥一樣,治標不治本,還可能產生更糟糕的副作用和後遺症。所以,她認為每個人都要努力尋找自己真正喜歡,願意為之奮鬥的事情,對有的女人來說,那就是婚姻孩子和家庭,但是她清楚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滿足於這一目標。但華馨真正喜歡的東西是什麽?她還不知道,她仍然在尋找。
華馨和駱誠終於走進了宴會廳,大多數賓客已經入座。安排給他們的座位在一張靠近中心舞池的圓桌,已經圍坐了四男兩女。大家又相互握手寒暄一番,從Mary到Sally的做介紹。
通過簡短的交流,華馨大概得知那一對年輕的夫婦新婚不久,丈夫是兄弟會員,也是一名基金經理,他的妻子估計是個賢內助,寡言少語,她也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年會。而年長的那對夫婦好像是做房地產的,主要開發洛城東部華人聚居地區的商用項目,例如超市,倉庫等。那兩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子,一個是他們的兒子,另一個是他們的侄兒。華馨暗想,不知道這兩位小兄弟是不是來參加“選秀”的呢?立刻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好笑,估計是最近受季唯影響,聽她講了太多國內的宮鬥劇。
一般來說,在雞尾酒會上,人們可以端著一杯酒走來走去,和新朋舊友打招呼,相互間隨意自由地交流。而這種正式晚宴,為形式所限,隻能允許相鄰而座的兩個人切切私語。華馨本來也沒有什麽興趣和一大桌記不清名字的陌生人聊天。她隻是默默觀察每一桌的客人,偶爾和身邊的駱城低語幾句,好奇地問幾個問題。
此時,眾人已經喝上酒,開始吃頭盤的沙拉,可是她周圍的兩個位子還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