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人與人之間大約有一種奇妙的磁場。“這是動物的本能，互相能聞到對方的氣味。”季唯每次這樣說的時候，還會誇張地用她號稱失靈的鼻子深吸一口氣。華馨總是半信半疑。她更相信眼神的交流，能在彼此眼中看到最真實的自己，就像《Avatar》裏的經典台詞，“我看見你啦！”。當你找到那個屬於你的正確的人，你就會看見，會明白，會心領神會，會滿心歡呼。所以，我們一定不能隨便將就，放棄希望，放棄尋覓，這是華馨的閨蜜們相互之間經常性的鼓勵。
當華馨接過那張名片，心裏有一個隱約的聲音在說，也許冥冥之中，我來到洛城，就是為了遇見他？這個碰巧叫駱誠的男人？
駱誠，其實真名叫駱偉誠。他是中美混血，確切地說，父親美國人，母親是台灣人。他生在台灣，長在美國。父母離異，隨母親長大，還有一個妹妹。常青藤畢業以後就讀法學院，做過一年聯邦法院的見習生，又在一家大型律所工作過幾年（估計就是華馨就職的威爾遜），辭職後遊曆歐洲作了幾年攝影師，偶爾撰寫專欄，回到洛城後開始編寫劇本，有時客串影視劇，大多出演律師醫生這一類職業的配角角色。
華馨仔細閱讀著網上的這些資料，還有駱誠的一些照片，采訪視頻和影視片段的剪輯，總之，每一點信息都沒有放過。
一回到辦公室的她就忍不住Google了駱誠。如今這個網絡信息社會，人們一方麵擔心自己的隱私得不到保護，另一方麵又不可抑製的搜索窺探他人的各種數據信息，從姓名，年齡，學曆，履曆和婚史，到房屋產權，銀行質押，破產曆史和犯罪紀錄。特別是男女之間，在決定是否約會或產生進一步關係之前，“一定要進行徹底的數據檢索，從中分析有用線索”，這是Jenny的一貫主張。她還常常和華馨交流網絡查證男人的心得。
“真可怕，生活在這樣透明的社會，大家都搜索來算計去，動機複雜，哪裏去尋找單純的浪漫呢？”華馨讚成Jenny的觀點，還是不免感慨。
“你別太天真，被人騙了還以為是驚喜。我們畢竟不是活在古代，交往範圍不是同一個村，就是隻隔兩條街，大多是知根知底的至交好友，遠親近鄰。如今社會上什麽樣的人都有，形形色色，更不要說網上資料的真真假假，我們當然要調查得越仔細越好，有備而來！” Jenny言之鑿鑿，華馨也不能不心服。
短短一麵之緣，華馨也不知道是否還會見到駱誠。但是憑她心裏的第六感，當然也是出於好奇，她還是網絡檢索了這個名字。
麵對檢索出的這一堆數據結果，華馨發了一會兒呆。 對駱誠的人生履曆，華馨既是敬佩，又是羨慕，更是疑惑。她可以想象，若幹年前的駱誠也許就坐在她這間辦公室裏，辛苦的積攢他的“贖銀”，是什麽力量讓他幹脆瀟灑地甩手而去，從此變成一個自由職業者，不惜舍棄貂裘寶馬，去換取廣袤天地間的一杯自在美酒？
她想了一會兒，決定跟她的智囊Jenny聊聊。
Jenny一接電話就開始問，“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怎麽樣，你在三十層的高樓上，一定震感明顯吧？”
華馨簡單回顧了一番地震時的情況。此刻，從她的窗口看下去，樓下風景依舊，根本看不出來一個小時之前，人們還在四處逃散。然後她把話題繞到駱誠身上。
“哎喲，你還蠻有豔遇，地震時碰到大明星！” 原來Jenny聽說過駱誠，這要歸功於她對法律題材電視劇的癡迷，對他客串過的角色大約還有些印象。
大膽直接的Jenny慫恿華馨主動聯絡駱誠，給他打個電話，因為在她看來，駱誠明擺著想約華馨才會給她留下名片。
“我若是你，就約他出來。怕什麽，男女平等，沒必要忌諱誰先約的誰。”Jenny不斷煽風點火，“當然啦，就看你對他有沒有’性趣’了。”
華馨沒有這麽直白的勇氣，她也不確定駱誠給她名片的本意。也許隻是出於客套呢。所以，華馨思慮再三，作了個居中的選擇，給駱誠發了封電子郵件，內容很簡單，彬彬有禮地表示很高興認識他，如果有什麽事她可以幫忙，敬請聯係。這與她和客戶之間禮貌聯絡的程式化郵件沒什麽兩樣。
一天兩天過去，沒有收到任何回複。華馨還檢查了幾遍發送信箱，確定電腦係統無故障，郵件確實已發出。她略有些失望。
三天以後，傍晚時分，駱誠來了電話：“我就在你樓下。”
“什麽？”華馨忍不住從窗口往下張望，隻能看見馬路上依稀的人影。
“我來城裏辦事，經過你的辦公樓，想看看你有沒有時間出來聊聊。”為了說服華馨，駱誠又加上一句，“我有些商標的問題，正好可以請教。”
華馨明知這是個借口，因為他有什麽法律問題可以問Jeff， 大可不必費此周折來找她。可是，她之前的電子郵件不也是故意放下的鉤，以便給對方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嗎？癡男怨女的這點小心思，旁觀者清，當局者卻樂此不疲，反複上演掩耳盜鈴的戲碼，隻為享受那片刻的心滿意足。
一般說來，華馨是不會接受臨時邀約的。她的時間表一向卡得滿滿當當，工作以外的時間除了吃飯睡覺，有時健身，所有的社交約請都是要預先訂好時間的，和Jenny見麵也不例外。事實上，Jenny約會眾多，比她更依賴日曆安排，隨時隨地就拿出手機查對下一個活動檔期。
華馨沉吟片刻，還沒決定是否說“yes”，駱誠又接著說，“我知道你一定很忙，律師的時間都要收錢。這樣吧，讓我請你喝杯酒，你也權當放鬆一下。如果你實在忙，我們改天也行。你可以隨時聯係我。”
“我可以出來，在哪裏見？”華馨的內心終究占了上風，雖然她從來都傾向於聽從自己的大腦。況且，以她對駱誠的好奇，還有那些網絡搜索不出的信息，她決定破例接受他的邀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