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旋轉的命運
（一）
地震發生的那一刻，駱誠正坐在這幢大樓一層的星巴克喝咖啡。他的視線正前方是一扇旋轉門。裏麵的人走出去，外邊的人走進來，盡在門的旋轉之間。
若幹年前，駱誠也是這旋轉門裏步履匆忙的一名上班族。如果不是飛機上的那次偶遇，不是他的母親猝然離世，或許此刻的他仍坐在這樓上頂層一角的辦公室，窗外是洛城的風景，一覽無餘，就像他正在等待的Jeff一樣。
人的命運真的很難預測，可能就在這扇門旋轉的瞬間，一切就顛覆更改。駱誠正想到這兒，地震就發生了。不過兩秒鍾的光景，人們快速反應過來，大聲叫嚷著“地震了”，一邊往旋轉的大門衝過去。
洛城地處太平洋側的一條巨大地震帶上。這幾年地震頻發，從日本到新西蘭，加拿大到智利，太平洋沿岸的大陸島嶼似乎無一幸免。大家都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輪到洛城，而一旦發生，恐怕就是百年不遇的大地震大災難。可是地震這件事，就像等待樓上那隻遲遲不落的鞋，人們又不能詢問老天到底它什麽時候掉下來，所以，雖然偶爾想起來充滿恐懼，絕大多數時候，大家還是該幹嘛幹嘛，盡情享受洛城的陽光海岸，在這裏平凡地忙碌，安心地生活。
駱誠隨著人流向大門跑過去。他麵前不遠處，有一個人蹲下來，手裏的文件掉落了一地。想也沒想，他就停下來幫她撿起散落的文件。
這個人正是華馨。
地震發生的那一刻，華馨剛見過一個客戶，返回這幢大樓。她匆匆地走進旋轉門，正迎上驚惶外逃的人群，衝撞之下，手裏的包和文件都掉在了地上。
“謝謝！”她頭也沒抬地接過他遞過來的幾張文檔，忙著收拾手裏的東西，心裏卻忍不住想，如果這就是傳說中的大地震，難道不是逃命要緊，還收拾這些文件做什麽。
一會兒功夫，街心廣場就聚滿了從周圍各個高樓撤出來的人們。大家三五成群的談論地震發生時自己的第一反應，紛紛猜測地震的震級，等待可能的餘震。
這時，華馨和駱誠也站在廣場上的人群之間。她暗暗打量身邊的這個人，在那個混亂的瞬間出手相助的好心人。他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大約四十幾歲。無論從哪個角度，這都是一個英俊的男人。從外貌特征上看，他很可能是歐亞混血，亞洲人的黃皮膚，但是麵上五官立體，輪廓分明，微卷的頭發，略染銀霜的兩鬢一不小心泄露了他的年紀。
華馨心裏暗想，雖然有些折舊磨損，這種成熟男人的魅力還真是挺難抵擋的， 怪不得從男人的槍林彈雨中闖過來的季唯會被教父收服。
駱誠似笑非笑地看著華馨，這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的心思被看破。雖然後來駱誠總是取笑華馨，當初自己一定是被她色迷迷的目光盯上了，但其實，此刻他心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麵前的這個女孩很特別，她的眼神清澈，好像能夠探知很多秘密，可是顧盼之間，又有些迷惘，似乎在苦苦追尋某個答案。直覺告訴他，自己和這個女孩一定會發生點什麽，就像多年前他在飛機上偶遇的那個法國女人。
“你在威爾遜工作？”駱誠問。
他的嗓音厚實深沉有磁性，正是華馨喜歡的類型。如果季唯是外貌協會的會員，那華馨一定是聲音協會的理事。她曾經因為一個未曾謀麵的網友電話上高而尖的聲音，斷然決定推掉約會。“聽起來象太監，實在沒興致。” 當Jenny不解的問她，她隻好如實回答。華馨喜歡男人的聲音低沉厚重，蘊含歲月滄桑和腳踏實地的力量。
“啊，你怎麽知道？”華馨下意識地看看自己胸前，並沒有掛著律所的名牌呀。
“剛才幫你撿東西的時候，文檔上寫著’律師－客戶機密’，還有威爾遜的標識。”駱誠看到華馨有點緊張的樣子，不禁笑起來，“放心，我可沒有窺探你們客戶的機密。”
原來如此，華馨放下心來，再一次感謝駱誠的施手援助。
“你是哪個法律領域？”駱誠又問。
“知識產權。”華馨答。
“哦，那你應該認識我的一個朋友 。。。” 駱誠若有所思。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Jeff就正好朝他們走過來，一邊走一邊說，“哎呀，你在這兒，總算找著你了。你看你，這麽久不來找我，一來就天崩地裂地震了。哈哈。”
“所以我不能常來找你，否則天天地震你的工作小時怎麽算？你的客戶又怎麽辦？”駱誠也順勢說笑。
原來他的朋友就是老板Jeff。華馨很少看到嚴肅的Jeff開玩笑，想必和麵前這個男人是老相識。
“咦，你們也認識嗎？”Jeff看到一旁的華馨，意識到他們可能剛剛講上話，於是很快自問自答，“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得力助手華馨，這位呢，是駱誠，我從前的同事，現在我可是做夢都想有他的生活啊！”
“應該是我羨慕你的生活才對。Grace和孩子們還好嗎？”駱誠顯然對Jeff的家人很了解。
“挺好挺好。孩子們都長的很快。我在家的時間少，都是Grace忙著照顧。”
“你就忙著賺錢咯。” 駱誠接過Jeff的話，“你們一向分工明確，男主外，女主內，一對完美配合的搭檔。” 然後他看了一眼安靜站在一旁的華馨，似乎怕她覺得冷落，試圖將她融入他們的談話。於是，他指著她對Jeff說，“現在有這樣的得力助手，你該放手就可以放放手嘛。”
“老兄，你又不是沒有在這個律所做過，還不清楚我的處境？”Jeff一向講求效率，並無意這樣寒暄閑聊下去，直接問駱誠，“今天找我有什麽事情？要不我們到那邊角落去談？”一邊問一邊就要往廣場邊的一個角落走去。
駱誠稍微考慮了一兩秒鍾，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華馨，說，“很高興認識你，希望有機會再見。”說完也沒等華馨跟他交換名片，就隨Jeff走開了。
過了一會兒，廣場上的人們也漸漸散去，紛紛回到他們工作的大樓。原來隻是區區4.2級地震，隻是震源較淺，所以那一瞬間的震感比較明顯。
後來，華馨常想，如果真的要傾倒一座城才能成就一段看似不可能的戀情，那麽很顯然，導致她和駱誠相遇的這場地震遠遠不到那個數量級，也就難怪兩人沒有長相廝守的緣分。一切，其實早有預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