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咱們在饕哥家見到的人都是奇奇怪怪的。”季唯在按摩椅上伸直胳膊,不解地問華馨,“你剛才為什麽不讓我繼續問問那個阿蘭?說不定能聽到點有用的八卦。”
“你再問也問不出什麽。沒注意到她對我們很回避嗎?後來根本就避而不見了,寧願不賺小費。”華馨閉著眼,享受著飯後的足底按摩,繼續說,“我們看別人奇怪,沒準兒別人還覺得你我很奇怪呢。正可謂,咱們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著我和你。”
“好啦,大律師,你永遠會辯證的看問題。”季唯鼓起腮幫子,雖然她心裏也承認華馨講的有道理。
樓上看風景的人,華馨心裏一動,又想到王夢萍。
她想了想,看似無意地問季唯,“後來那個成都妹有和你聯係嗎?你不是給她留了聯絡方式?”
“別提了。”季唯有些忿忿地說,“這個拉皮條的賤人。她說是開婚介所的,要幫我介紹男朋友,硬要拉我去參加一個相親活動。我仔細問了問,發現她是專門給那些’黃熱病’的白人介紹中國女朋友的。靠,竟然把本姑娘當成郵遞新娘?!”
“啊?我以為她是專門給饕哥拉皮條呢。你記得那天她帶去的杭州小妹?”
華馨有些訝異,不由得睜開眼睛看看季唯表示安慰。她知道季唯多麽厭惡那些盲目追求亞裔女性的白人,所謂的Yellow Fever。事實上,季唯從來就不約會美國男人,認為他們體毛太多,肌膚粗糙如火雞,用她的話說,“嚼著沒有味道。”對此觀點,華馨總是取笑季唯,原來她如此忠於亞裔男子,不過是因為喜歡鮮嫩光滑的童子雞。
“記得呀。那可憐無知的孩子,不知道有沒有被她推進火坑。”
“哪有這麽誇張?說白了,這成都妹不過是借著某些西方男人對神秘的東方女人因為不了解而產生的興趣做生意。進出口生意不都是因為雙邊市場互有需求,中間人利用信息的不對稱賺些差額嘛。既然有人倒賣毛絨玩具,有人倒賣電子元件,甚至還有的秘密倒賣軍火,這女人隻是給有需求的雙方牽個線,賺取介紹費,沒有那麽十惡不赦吧。”
“按照你的說法,咱們中國女人成什麽了?熊貓玩具還是手機外殼?”季唯一激動,她的女權主義情緒就開始泛濫,“我就搞不懂,如果這些女人想要出國,想要改變命運,過上更好的生活,為什麽就不能靠自我奮鬥,一定要靠嫁人,甘心做男人的附庸?”
華馨想提醒季唯,不是每個女人都象她一樣聰明美麗,能幹獨立。如果別無所長,至少可以嫁人。更何況,以當今社會人們浮躁的心態,有多少人願意忍受寂寞,埋頭苦幹?再者,中國千百年來封建社會累積下來的男尊女卑思想甚至鼓勵女人依附於男人,單身女性,無論事業如何成功,都是大眾眼裏失敗的“剩女”。也難怪國內的很多女大學生都想回避求職的辛苦,尚在校園就直接把嫁人當作人生唯一目標。
華馨知道,如果繼續這個話題,必然引發二人熱烈的爭論,那與她們好不容易來按摩放鬆的目的就背道而馳了。於是,華馨換上一副慵懶的腔調說,“熊貓有什麽不好?憑著憨態可掬的長相,每天什麽也不用做,吃喝不愁,還被奉為國寶。我下輩子要作熊貓!”
“哈哈,要成為國寶單憑長相可不行,關鍵是稀有。”季唯馬上展開聯想,雄心勃勃地說,“我們的目標不是作熊貓,而是將自己變成稀缺資源,供不應求,永遠不受市場起伏的影響!”
“拜托,我的美女!你已經是高學曆,高收入和高個子的三高剩女,再把自己變成稀有礦產?到那個時候,男人們隻能仰望,感歎’此人隻應天上有’,就算是你崇拜的教父,也不過是地上的一隻螞蟻。” 雖然欣賞季唯的樂觀進取,華馨有時候也不免給她潑潑涼水,當然是出於好意。
一提到教父,季唯便安靜下來。於是,二人不再說話,各自想著心事,任由按摩師“蹂躪”自己的身體。
華馨的按摩師是一個操著東北口音的大嬸,她用力地揉捏華馨的肩背,希望自己的賣力表現能多賺些小費。華馨默默觀察她的表情姿勢,暗暗猜想這位大嬸的來曆。是啊,每一個來到洛城討生活的華人,一定都有過豐富的人生經曆,或許還有些不能說的秘密。華馨自己又何嚐不是呢?不問過去,莫言將來,江湖上行走,左右不過是一段接一段的旅程,一切還是能淡然則淡然,能忘卻則忘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