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次給國內朋友通話,用的是唐人街的廉價電話卡,通話質量不錯,但還是出現了誤會。我聽朋友問我,是不是在英國打零工?出於對友誼的忠誠,我毫不猶豫地承認了自己在英國有段時間,失業兼創業,還去洗過碗。
問題卻沒有這麽複雜,或者說,這麽簡單。
自我審查到海外
電話聊天繼續。朋友糾正了一下,說不是打零工。我才明白原來朋友隻不過是向我求證,是否加入了一個著名的準宗教團體。
我迅速否認了這點。雖然我一般在求職申請表格中,宗教信仰總是填寫“不便說明”,但是因為來自基督教家庭的背景,我不會加入其它宗教。
但是什麽原因讓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有這個印象。我猜測可能拜我的專欄和評論文章所賜。它們常常被不同的背景網站轉載,很容易被認為是某種代言,特別是這樣一個隻看標題不看內文的時代。
因此,對於自己種種被解讀的形象和立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隨它便。最近因為寫了溫州動車事故,朋友告訴我被轉載很多,一些老鄉都提到了它,於是想起來怎麽在海外談中國的問題。
很多年前,我還在布裏斯托,沉溺於喝大酒的周末愛好。有一位上海中年男,常常加入我們的酒局,老哥處在奔五之年,離妻棄女,在海外一年,與我們一幫小年輕混在一起,常常貢獻早年如何去大學找女大學生的風流逸事,以佐酒興。我們也投桃報李,常常給他一邊打電話,一邊放A片,問他身體上有什麽反應。
即使這樣胡鬧,酒到深處,老哥卻總有幾條底線,始終醉不倒。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自己在海外恪守一條準則:從來不說中國一句壞話。
看著他特別嚴肅的眼神,我沒有問為什麽不說。因為我感覺很多人會有一兩條很獨特,不係統的信念或者趣味,因為這些信念和趣味的存在,他們常常覺得自己的人生和生活至少不是一塌糊塗,或者自己並非一事無成。這樣的信念,我也有。
因此,我覺得把討論引入這樣的話題,就好像有意無意地挖別人的牆角,說不定掉下的磚頭,還砸了自己的頭。這麽多年,我一直記得那位老哥說話時候的神情,眼神精光四射,有種烈士就義的決絕,透出一種無可質疑的人生經驗。
還有讓我一直記在心頭的原因,就是我說了不少關於中國的壞話。
如何不說壞話
不管在哪裏,隻要你還說漢語,寫中文,你躲不開中國這個話題。我在不同階段,都會統計一下自己最近使用中文和英文的比例,至今前者要高出後者很多。甚至,我在洗澡的時候,都會突然問自己,現在你是用中文,還是英文在思考。很遺憾,大概98%的時候,我都是在用中文在想,在構思,在計算。
雖然中文統治著我的思維,但在在海外,至少提供了一個能夠互相比較的視角。不久前,有位朋友約我的稿子,希望談談德國毒黃瓜事件,最好比較談談中外食品安全問題,我當時答應的時候,有點猶豫。
很快,因為事情太多,快兩個月過去了,這篇文章沒有寫出來。我於是寫信道歉,說我很忌憚“中國不行,其他國家也好不到哪裏去”的比較方法。一個政府,一個人,一個國家也好,不能夠這樣比爛,而是應該向善。一點點事情的做成,往往用力十分都不見的有效果,一開始就“比爛”,隻會讓人連做的興頭都沒有。所以我不是很喜歡寫一些有點思辨色彩的淡妝五毛文章。
與比爛相反,自然是比好。其實很簡單,在毒黃瓜事件上,無論在寫作技術上,還是在正常人的邏輯上,我不可能論證出中國在食品安全上,做得比德國好,你能嗎?
在好與爛之間,有一個中間派。最近動車慘劇,一直牽動著我的心境。對於動車或者高鐵比較,在媒體上很熱門。眾聲喧嘩,有理解中國派,有批評中國派,凡是鼓吹理性、建設性的,總是會得到很多讚許,不管說的是否對錯,總是很討人喜歡。相反,激憤之士,常常因為往往先聲奪人,結論下得快,一旦遭到了後續細節的否定,往往被人視為幼稚病。
然而,我的經驗告訴自己,沒有充分透明的事實之前,任何討論,都會變成陷入吹泡泡,頭幾個挺漂亮,但是肥皂水,越吹越稀,最後吹一個破一個。
沒有事實和細節,所謂理性,往往變成了“理性地拍馬屁”,所謂建設性,用在了“建設性吹捧”。現在,我們最缺的就是事實和細節,卻連一個小小的人大聽證會,都不敢召開。
既然躲不開中國,又無力說好話。鑒於目前,中國政府不能隨便得罪,中國人民常常被得罪的實力對比,我打算以後就拿“民族性”開刀,你覺得我可以這麽做嗎?請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