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裏斯能做英國首相嗎?
(2013-10-14 14: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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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寫了不少關於鮑裏斯的,應該是很喜歡這樣的性格吧。
倫敦自有直選市長以來,前後兩任市長都是話題人物。前市長肯·利文斯通(Ken Livingstone)早已被撒切爾夫人稱為“麻煩製造者”,2000年競選倫敦市長的時候,因政見與主流不相容,被布萊爾開除工黨黨籍,然而利文斯通竟以獨立候選人身份勝選,順便贏得了又一位首相贈予的“頭銜”—布萊爾叫他“倫敦的災難”。自2008年起接任市長的鮑裏斯·約翰遜(Boris Johnson),也是一個敢說敢做、個性鮮明的家夥。
鮑裏斯最初給中國人留下印象,無疑是在北京奧運會的閉幕式上。他金發淩亂,西服發皺,揮舞著展不開的奧運會會旗,讓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倫敦市長。就像國人誤以為貝克漢姆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英國的紳士形象,似乎鮑裏斯就代表了英國民主製度下政客的親民與友善。
這個看法有道理,卻也忽視了鮑裏斯本人在英國政治中的獨特魅力。這種魅力表麵上是親民和友善,背後其實是精英才有的某種不拘小節的特權。比如,他也許是英國唯一使用自己的名(而不是姓)來公開稱呼自己的英國公眾人物。按照英語的習慣,一般在社會上有聲望、有地位的人,特別是政治人物,是采用自己的姓出現在公共媒體中的,如現任首相戴維·卡梅倫,公開稱述都是“卡梅倫”,肯·利文斯通就自稱為“利文斯通”。按此習慣,鮑裏斯·約翰遜應自稱“約翰遜”,但是世人所知道的隻有鮑裏斯。關於這個稱呼問題,鮑裏斯曾經遭到批評,可仍然沒有人用“約翰遜”來稱呼這位市長。
鮑裏斯的機智、博學和不顧政治正確的勁頭,向來是英國人津津樂道的趣事。2006年,他批評保守黨黨魁選舉是“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弑君和食人狂歡”,這個評價觸怒了巴布亞新幾內亞人,要求他去親自看看。鮑裏斯卻說,自己擔心巴布亞新幾內亞當局會因為他的言論不給簽證,但是對於食人現象,他堅持己見,說根據自己看過的資料,在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土著戰爭中,食人行為肯定發生過。
對於英國本土,他的嘴巴也毫不客氣。他在《每日電訊報》有一個專欄,以刁鑽、機智和諷刺的風格吸引了大量讀者。該專欄給鮑裏斯一年25萬英鎊的額外收入,這是英國普通工人年收入的10倍。鮑裏斯在接受BBC采訪時,居然說這些錢是“chicken feed”(小錢),而且自己寫專欄筆頭很快,並不耽誤當市長。此言一出,在英國社會上遭到強烈批評。對此鮑裏斯我行我素,還調侃自己已經安排了一個“全球道歉之旅”。這樣的作風,對他兩次參選倫敦市長都有所影響。當年第一次參選時,他的競選顧問特地要求他不要接受紙媒采訪,多接受廣播電台采訪,因為後者一般會問相對簡單的問題。
在政壇上,鮑裏斯的出格,部分來自於他的智慧,還有一部分來自於他的社會背景—他是典型的英國上流社會子弟,父母都有上流社會的背景。鮑裏斯的譜係,可以追溯到土耳其和英國的王室。這些背景使得鮑裏斯的言行成為政治中的逸聞趣事,為公眾所默認。
此次他連任倫敦市長,對於公眾和鮑裏斯來說,並不算什麽意外(盡管贏的不多)。之前的民調顯示,鮑裏斯一直領先於利文斯通。這次選舉最引人注目的地方,還在於選舉本身以及對英國未來政治的影響。
兩黨之爭重回起點
倫敦是英國極少數實行市長直選的城市。一個城市的市長,按慣例是在市議會議員選舉的基礎上產生,這是英國民主製度比較獨特的一麵。每年5月的地方議會選舉,按選區選出地方議會議員,根據議員所在黨派,來計算哪個黨是本地議會的多數黨,而這個多數黨的領袖,往往就被任命為該市的市長,作為本地的象征,但是並沒有什麽實權。
2000年倫敦采用了市長直選製度,由全倫敦的選民直接投票選舉自己的市長。這裏的“倫敦”是一個“大倫敦”的概念。在英國有個City of London的概念,也就是今天倫敦金融城所在地,那是倫敦的起點,類似北京的二環以內。隨著倫敦的發展,今天的倫敦就成了“大倫敦”。如今倫敦的地方選舉,包括直選市長和選舉“大倫敦”市議會議員兩部分。而在後一個選舉中,一共要選出25名“大倫敦”議會議員。
值得關注的是,在本次選舉中,保守黨的鮑裏斯在市長選舉中擊敗了工黨候選人利文斯通(他後來重新入黨),但是在市議會選舉中,保守黨去了多數黨位置,被工黨超越,可謂喜憂參半。
即使如此,對於保守黨領袖、首相卡梅倫來說,已經足夠了。在卡梅倫的政治生涯中,他至少要感謝鮑裏斯兩次:2008年倫敦市長選舉中,鮑裏斯擊敗利文斯通,大振保守黨士氣,當時卡梅倫剛剛出任保守黨黨魁。在兩年後的大選中,保守黨高歌猛進,卡梅倫終結了新工黨執政13年的紀錄,把保守黨重新帶回了唐寧街10號,也讓自己成為英國當代最年輕的首相;第二次要感謝的,就是這次地方選舉。
今年的地方選舉,剛好是保守黨主導的聯合政府進入執政中期,各項政策處在啃硬骨頭的階段,不幸的是英國經濟陷入二次衰退。保守黨處在聲望的穀底,基本上消耗掉了之前建立起來的信用,正如工黨黨魁米利班德最近批評的:“保守黨已經用光了所有的借口。”在這種關口,鮑裏斯順利連任,無疑又一次振奮了保守黨的士氣,把倫敦奧運會鎖定在保守黨的成績單上。
如果把眼光投到本次倫敦選舉之外,在嚴酷的政治角鬥場上,保守黨和工黨再次回到了平等的起點,保守黨甚至處於劣勢。保守黨的緊縮政策、削減福利和控製移民的做法,得到了英國民眾默認,過一段時間苦日子,是一個現實的選擇,英國人很清楚這點,支持這個信念的關鍵,就是看到經濟複蘇。而現在保守黨主導的聯合政府,並沒有帶來令人滿意的跡象。
對於工黨,在英國政治規則下,他們是反對黨,當執政黨不夠強勢,反對黨占優勢是正常現象,而且民眾支持反對黨,也是兩黨對抗的政治中一個必然的選擇。此次地方選舉中,工黨大幅度地收複失去的地方議會席位,可以視為民眾用選票來懲罰和警告執政的保守黨。
如果仔細分析選舉結果,可以看出,保守黨應該還有一線生機。首先,本次地方選舉投票率為最近十年來最低,僅有32%;其次,在本次地方選舉中,工黨和保守黨各自得票率依然保持了原來的水準。如果以地方選舉為大選參考,應該說兩黨的基本盤還在。
至於鮑裏斯,除了此次為保守黨挽回些顏麵,還會對保守黨中長期政治有何影響?
兩種性格,兩種命運
卡梅倫將來會感謝鮑裏斯第三次嗎?或者說,在倫敦奧運會結束之後,鮑裏斯會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影響甚至介入保守黨的黨內政治嗎?
這是一個有趣的話題。對比卡梅倫和鮑裏斯兩人,他們在各自生活和政治生涯中,有過交叉和競爭。鮑裏斯比卡梅倫年長兩歲,他們在牛津大學讀書的時候,鮑裏斯是牛津辯論會的主席,卡梅倫一度與校園政治保持距離。在上流社會子弟的Bullingdon俱樂部,鮑裏斯以大哥的身份在牛津校內胡鬧的時候,卡梅倫就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弟。
2009年,英國Channel 4推出一部充滿諷刺意味的紀錄片《當鮑裏斯遇到戴維》(When Boris Met Dave),對兩人當時的心理有過形象的刻畫。在片中,牛津本科生卡梅倫學習用功,與人為善,而鮑裏斯是“帶頭大哥”。到了片尾,兩人在洗衣房相遇,鮑裏斯依然以滿不在乎的語氣,詢問卡梅倫畢業後有何打算,卡梅倫不露聲色地說,自己要去保守黨的總部。鮑裏斯突然流露出訕訕的表情,片子戛然而止。
此後兩人的生活失去了交集,但都活躍在英國社會精英集中的政治、谘詢、媒體行業中。鮑裏斯在媒體中的發展充滿戲劇性,卡梅倫的道路則穩健踏實,從谘詢轉入政治,最終兩人共同的舞台就是保守黨。卡梅倫憑借自己的城府與老到的交際能力,一步步邁向黨魁的位置。而以前的大哥鮑裏斯,讓人記住的是他富於才華與狂放不羈的個性,距離領袖的位置卻越來越遠。
出任影子內閣閣員,在英國政治中,算是走向前台的關鍵,這樣的職位卡梅倫和鮑裏斯都做過。不同的是,2004年鮑裏斯因為緋聞,被自己的“老板”、保守黨時任黨魁霍華德解雇。2006年,鮑裏斯再次被曝緋聞,不過這一次他沒有被迫辭職,此時“老板”正是當年的小弟卡梅倫。當時的卡梅倫,已經邁向了自己政治職業生涯的一個關鍵高峰,而鮑裏斯還在肆意揮霍自己的政治魅力和才華。在保守黨內,鮑裏斯扮演了“人氣王”的角色,能夠吸納大量年輕選民的選票,與之對應,他擔當的一般是選舉造勢的工作,缺乏實質性的建立人脈和政策分析的曆練。
這是鮑裏斯轉型成為領袖的致命傷,也許這能夠解釋他難以在西敏寺議會中取得成功,而隻能選擇河對岸的倫敦市政廳。倫敦,這個被評價為“應該與紐約聯邦的城市”,其政治與傳統的英國政治是完全不同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參選倫敦市長可謂鮑裏斯正確的選擇,如果競選保守黨黨魁,他可能在第一輪就被淘汰。反觀2007年他在黨內爭取倫敦市長候選人提名的時候,拿到了75%的支持票。
在經濟危機來臨幾年之後,英國乃至整個世界的政治,日益失去了戲劇性。人們希望的是穩定和溫飽,看起來四平八穩的政客,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歐洲的政壇(比如法國新總統奧朗德)。鮑裏斯再次當選倫敦市長,為英國政治劇場保留了觀賞性,筆者甚至認為,本屆奧運會很可能就是一場“鮑裏斯的奧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