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失業是一個關鍵詞,而“喝茶”是我的口頭禪。茶是英國茶,加糖加奶,2鎊左右,付的完全是良心錢,因為有一杯茶做準入資格,擺在桌麵上,接下來基本上就可以在一家茶館或者咖啡廳,心安理得地消磨上一天,用上他們一天的免費無線網絡。
除非生意很忙,當你看到進來的人,端著托盤,伸長了脖子,開始找座位,服務員從你身邊過笑得有些勉強時候,我會決定再買一杯,加塊最便宜的蛋糕,或者三明治,來減輕一下負疚感。
朋友電話打來,我說是在喝茶,其實在幹活。英國經曆了十多年的經濟增長,經濟繁榮大潮退去,終於可以看看在那些人是沒穿短褲在弄潮。合同製的學術工作,就是出醜的人之一。當我結束伯明翰工作之後,我就開始在布裏斯托開始自己的下崗生涯。
在這個夏天,我幾乎坐遍了大學附近的茶館和咖啡廳,曾經在一個上午,跑了不下5家咖啡館,去尋找一個有插頭的座位。因為我要在裏麵,用自己的筆記本找工作、寫文章和搞網站,需要一個電源來保證自己的筆記本,能夠順利工作滿八個小時。
這是一個典型的工作日。早上9點半來到一家茶館,點杯茶,在位置上,翻翻免費報紙,所謂“免費”,不是Metro,而是顧客留下或者茶館供應的《泰晤士報》、《衛報》、《每日電訊報》。看完已經到了十點半,於是電腦開啟來,回複電子郵件,在Outlook上羅列一下今天的事情。
午餐可以回家解決,或者三明治就地解決。布裏斯托媒體中心,是我常去的咖啡館。我常常點一份soup of the day(例湯),因為贈送一兩塊麵包,可以吃的微飽,如果太餓的話,就多拿幾塊免費黃油來吃。偶爾湯做得太鹹,我隻能先大口大口地喝湯,讓湯在麵包吃完之前被喝完,然後可以用剩下的麵包來壓那股子鹹味。否則麵包趕在湯之前吃完,要喝下一大口鹹的濃湯。當然,媒體中心有免費的水供應,可以去去鹹味,但總是不方便。
我在媒體中心的茶館結識了一位英國老人,九十來歲,是英國海軍老兵。他和我一樣,每天來固定位置,看報紙,吃午飯,偶爾趴在那裏打盹。他給我看自己的老照片,對我抱怨說,這裏的例湯也有點貴,自己偷偷從外麵帶東西進來。茶館服務生叫他Franky,我有時候跑過去對服務生說,那個Franky要什麽什麽。
在這個夏天,在媒體中心的咖啡館,還是在其他的地方,比如Boston Tea party, Costa,我看到越來越多人,和我一樣。他們在看著自己的麵前的筆記本,在敲打,在凝思,在傻笑,在看起來很累的時候,還抿一口那一杯放了很久的茶。此時,最好請忘記周立波的那個很惡心的清口笑話,一杯被喝成了“卡布奇諾”的清咖啡。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和我一樣,心裏都有一點點焦急的欲望,一點點等待機會的渴望,還有一點點不想遷就這個世界的反叛。因為,還好,我們還在咖啡館,我們還在喝茶,我們看起來為錢而搏鬥,卻又是在和錢打仗。
也許真的僅僅是一種虛榮。一位做媒體的朋友說,中國人就是比英國人勤快,唐人街生意不行了,大家不想著領救濟,而是忙著改菜單,設計新菜。每當想起這句話,那杯香濃的英國茶,會突然變得油煙味十足,咖啡館淪為中餐館廚房,我突然發現鍵盤下敲擊出來的,不是專欄,而是一個接一個的“宮保雞丁”、“三燒拚盤”、“香菇菜膽”、“海鱸(時價)”。在這個時刻,我腦海裏會絕望地閃過“世上無如吃飯難,人間唯有讀書好”,而父親曾經在我即將結束第一份工作之前問過,“那鼻子底下的那一橫怎麽辦?”,重新來襲。
如今身處燈光昏黃的書房,外麵就是一年最冷的冬夜。關於今年夏天,想起來的,居然都是陽光、藍天,白雲,還有茶,2009年之夏,這真是一段值得紀念的暑假。
謝謝,你Google曾飆,應該找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