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443-餞行酒宴論清階

“美！寶貝，你是爸爸的一枝梅，冰清玉潔，不容玷汙！”董九答道，不想讓女兒在這件事上，有任何懷疑，因為明天又是非常繁忙的一天，得趕緊睡個回籠覺。

為了給縣醫院院長的舅舅做白內障手術，董九特意讓黃浦江市新一院的鄒夠夠副主任，特意通過醫療係統的特殊航空運輸渠道，花費比材料費貴幾十倍的價格，才把手術做完。

董九和女兒吳乃霞在遼中滯留了10天時間，才把林夫人呂仙媛交代的任務基本完成。因為縣醫院已經開始清階工作，很多科室的大夫工作無以為繼，外科手術無法完成。本來已經捉襟見肘的醫療力量和水平，又受到進一步的破壞，讓董九好不容易完成了呂仙媛的複查，準備回沈陽。

想不到在林主任安排的踐行酒宴上，除了林主任和林夫人夫婦、縣醫院院長夫婦，還有商司機、史雪峰、縣革委會幾位委員。董九一邊喝酒吃菜，一邊傾聽林主任的滔滔不絕談論他正在搞的清階運動。

“現在台安縣搞的清階運動，可謂風頭正勁，雖然其革委會主任是原縣委武裝部賴部長，但是全縣一盤棋，把縣城各個片區與所有公社形成一張網，采用‘群眾辦案、群眾定性和群眾判刑’的‘三群’策略，可謂公堂林立，各種發明創造的辦法和刑具令人眼花繚亂，卻讓漏網階級敵人膽戰心驚、認罪伏法。

“他們把國民黨反動派和日本鬼子對待我們的革命先烈和革命黨人的辦法，采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原則，把所有階級敵人的漏網之魚，一網打盡，真是厲害啊！”

董九聽完，內心非常難受，又不好說什麽，卻鬼使神差地問道：“林主任，都用了什麽新工具新辦法？”

林主任一臉無限豔羨的神情，語氣充滿神往地說道：“嘿嘿嘿，說是發明創造，其實就是借花獻佛！無非是什麽跪碗渣、掛黑板、舉磚頭、噴氣式等等換湯不換藥的手段，以及爐勾子、木棒子、門弓子、橡皮鞭等等，洪湧而上，算不得什麽發明創造，隻是就地取材，充分發動群眾、依靠群眾和為了群眾，把階級敵人從群眾中徹底清理幹淨。

“不過台安縣的清階部署和力度，以及行動力確實令人耳目一新。他們調動群眾的能力，具有大兵團作戰的氣勢，讓全縣每個人，都意識到清階的緊迫性、清階的必要性和清階的主觀能動性，所以每個人都主動參與到這場運動中。目前利用群眾的力量，在‘清階群眾專政指揮部’的帶領下，已經在縣城新挖出各種階級敵人800多人，判處死刑90餘人，幾十個下了大獄。目前清階的重點，已經轉向二十來個公社，將清階運動的碩果繼續保持下去。

“跟兄弟縣相比，遼中縣的清階運動成果，令我等汗顏。這次隻好把我的得力幹將，史雪峰從基層調回來，參與縣‘群專部’的指揮工作，希望在短期內扭轉目前停滯不前的困境。董院長，您是黃浦江市來的全國知名專家，又有清階運動親身經曆，要為我們提提寶貴意見啊！”

身邊不但坐著令董九一直擔心不已的劊子手史雪峰，也有兩個女兒吳乃霞和賈紅星，讓董九聽完林主任的話，如坐針氈，不知如何回答。

呂仙媛見董院長焦慮不安、滿頭大汗，就插話打圓場道：“董院長是一位專家，對政治運動又不是專家，哪裏敢在你們搞政治的官員跟前，像動手術那樣，經驗豐富、無往不勝嘛？來——喝酒喝酒，不要停下來，多吃菜、多吃菜！”

“喝喝喝——來，幹杯！”林主任見董九沉吟不語，估計怕說出來貽笑大方，緊跟妻子的建議，打破尷尬的酒席局麵，端起酒杯，提議幹杯。

然而史雪峰不這麽認為，因為他發現曹韜略這個忘八羔子，隻是一門心思玩女人，隻是一個身子被女人掏空的酒色之徒，雖然感受到危機，但是沒有智慧，在他史雪峰麵前，不堪一擊。

想不到在這個不速之客董九的參與下，讓他史雪峰不得不離開已經工作小一年的劉二堡公社，回到縣城，真是心不甘情不願，卻沒有辦法。

史雪峰覺得眼前身邊這個董九，絕對不是什麽好鳥，一肚子壞主意，一定給曹韜略出了餿主意，甚至利用為主任老婆動手術的功勞，暗暗害了他史雪峰一把，讓他離開曹韜略的地盤，雖然林主任一直想把這個經濟龍頭老大公社，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中。

史雪峰認為這個董九，是一個投降派，如果他是縣醫院的大夫，一定讓他在這場清階運動中，死無葬身之地，因為聽劉二堡公社辦公室的人說，他這次來遼中，隻是為看望大叛徒的家屬，牛卓懷，一個技術人員。

他們都是反動學術權威，越有知識、越有技術的人群，越高高在上，越遠離群眾，越願意走資本主義道路，越願意奴役無產階級革命兄弟，所以必須把他們統統打倒，再踏上一腳，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投降派，永遠站在剝削階級和資產階級一邊。史雪峰覺得這個董九一定會利用酒宴的機會，灌輸他們投降主義，就像《水滸傳》裏的投降派宋江一樣，是不會讚成皇帝老子抓來也可砍頭，而是“隻反貪官，不反皇帝”，並且為皇帝賣命，在征方臘的時候，把那些不接受招安的人，譬如武鬆拋棄，阮二郎、阮五郎等戰死。

不出史雪峰所料，董九果然放下酒杯，手拿筷子，咳嗽兩聲才說道：“林主任，各位遼中縣領導，多謝你們十來天的招待，多謝今晚豐盛酒宴的款待！我是一個大夫，職責是治病救人、救死扶傷。人是血肉之軀，吃的是五穀雜糧，很難不生病，如果不重視養生，疾病更是無孔不入。人隻有身體健康，才能施展平生抱負。

“作為類比，我們國家每個人，光有健康的體魄，沒有健康的思想，也隻是一個行屍走獸、屍位素餐的人，不但不能走在社會主義建設道路上，反而是無產階級專政下的文化大革命運動的攔路虎，所以把這些人找出來，用無產階級先進思想對他們進行改造，是目前文化大革命運動的偉大作用之一。

“除了暴風驟雨似的運動方式之外，和風細雨的方式，也是思想改造行之有效的方式。中國共產黨，是工人階級先鋒隊，非常重視群眾路線，因為中央無論發起什麽運動，其目的都是一切為了群眾。譬如這次清階運動，就是把隱藏在革命群眾中思想落後的、思想反動的和思想迷茫的走資派、叛徒特務、國民黨殘渣餘孽、漏網右派，還有沒有改造好的黑五類，集中起來，進行思想教育和思想改造，讓他們不再落後、不再迷茫、不再反動，從而成為我們的朋友和戰友。

“毛主席一再教導我們，無論是對待反革命，還是對待特務，應該采取‘一個不殺，大部不抓’的原則。在抗戰時期的延安整風運動中，毛主席針對綏德搞的‘搶救運動’出現的‘左傾’作法，進行及時糾正。

“毛主席說：‘不要搞逼供信，你逼他，他沒有辦法，就亂講，講了你就信。然後，你又去逼他所供出的人，那些人又講，結果越搞越大。我們過去在肅反中有很沉痛的教訓。我們這次無論如何不要搞逼供信，要調查研究，要重證據，沒有物證，也要有人證。不要聽人家一說，你就信以為真，要具體分析，不要輕信口供。對於有問題的人，一個不殺，大部不捉。殺人一定要慎重，你把人殺了，將來如有證據確實是搞錯了，你雖然可以糾正，但人已死了，死者不能複生，隻能恢複名譽。另外，也不要隨便捉人，你捉他幹什麽，他能跑到哪裏去。’

“1943年12月7日，毛主席簽署了《反特務鬥爭必須堅持一個不殺大部不捉方針》，並對‘一個不殺，大部不捉’做了進一步規定：‘反特務鬥爭必須堅持少捉少殺及少捉不殺方針，才能保證徹底肅清特務及雖有弄錯及誣陷(可能有大部被弄錯，可能有一部被誣陷)亦留有最後挽救之餘地。所謂少捉，即除直接危害抗日之軍事間諜及漢奸現行犯外，對一切特務嫌疑分子為著弄清線索而逮捕者，不得超過嫌疑分子總數百分之五。此點須通知下級注意，以免逮捕過多，難於處理。所謂少殺及不殺，即除直接危害抗日的軍事間諜得經縣以上機關批準處以死刑，及漢奸現行犯而有武裝拒捕行為者得就地格殺外，一切特務分子雖已證據確實亦應不殺一人，爭取轉變為我所用。此即一個不殺、大部不捉方針。’

“1956年4月25日，毛主席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作了《論十大關係》的講話，提出‘三麵紅旗’中‘總路線’的基本思想。這次講話中，毛主席談及如何正確處理‘革命和反革命的關係’，特別強調：‘要肯定現在還有少數反革命分子，他們還在進行各種反革命破壞活動，比如把牛弄死，把糧食燒掉，破壞工廠，盜竊情報，貼反動標語，等等。’

“同時規定：‘今後社會上的鎮反，要少捉少殺。社會上的反革命因為是老百姓的直接冤頭，老百姓恨透了，所以少數人還是要殺。他們中的多數，要交給農業合作社去管製生產，勞動改造。但是，我們還不能宣布一個不殺，不能廢除死刑。’

“還教導我們：‘機關、學校、部隊裏麵清查反革命，要堅持在延安開始的一條，就是一個不殺，大部不捉。真憑實據的反革命，由機關清查，但是公安局不捉，檢察機關不起訴，法院也不審判。一百個反革命裏麵，九十幾個這樣處理。這就是所謂大部不捉。至於殺呢，就是一個不殺。’

“最後，我想舉一個延安整風運動中，發生在綏德的事件。一個叫聶眉初的青年，跟隨她舅舅錢維人來到延安。錢維人在‘搶救運動’中被打成特務，遭到逮捕而被關押。受其牽連，聶眉初在坦白大會上，被迫承認她也是特務。在後來的重新甄別中，發現他們舅甥都被冤枉，而被平反，恢複名譽。

“我是一個大夫，知道生命的脆弱，因為它們不斷受到疾病和落後、腐朽、墮落、反動思想的感染、影響和腐蝕，對每個人的身心帶來致命的破壞，這也是我們必須鍛煉身體、增強體質和緊跟黨中央和毛主席偉大思想的指引，在無產階級專政下的文化大革命運動中，不斷進步、不斷成長，成為一個堅定的革命者的原因。

“在我們不斷進步的同時，對清階運動的清理對象，隻是把他們找出來，進行搶救，遵循‘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堅持‘一個不殺，大部不捉’的方針，在清階革命運動中，實踐毛主席的偉大思想，堅持社會主義道路，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順利推進，按照毛主席關於的文化大革命偉大戰略——大批判、清理階級隊伍、整黨、精兵簡政、改革不合理的規章製度，有條不紊地順利開展、不斷進行和勝利完成。”

董九話音剛落，林主任就站起身來，一邊鼓掌，一邊說道：“董院長，您雖然不是黨員，但是對毛澤東思想的了解，不可不說非常深刻！多謝您提到延安整風和論十大關係中有關反特務鬥爭和鎮壓反革命必須堅持的工作指導方針——一個不殺，大部不捉。”

飯後大家又聊了一會兒，林主任讓商司機明天送董九他們回沈陽。縣醫院院長夫婦坐單位的車回家了，而董九、吳乃霞、賈紅星和小寶就在縣城招待所過夜。

因為小寶要睡覺，賈紅星隻好早早回房睡覺，而林主任跟革委會成員以及史雪峰還要開會，隻好先行一步，回縣革委會大樓去了。

林夫人留了下來，想跟董九說說話再回家，並讓商司機送完林主任等人，再回來接她回家。吳乃霞這些天已經跟縣革委會的人混熟了，也坐在車上，跟商司機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