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439-紙上談兵論“清階”

來人是曹書記，雖然剛才他沒來吃酒，但是他一定聽到其他幾個公社幹部說，董九經曆過清階運動，有經曆，也有經驗，更有切身體會，所以對這次清理階級隊伍運動，曹書記自然要過來摸摸清楚，對他本人的前途和命運，有什麽影響。

董九發現屋裏沒有茶水，剛想起身去問問丁香，想不到女兒何文紅端著茶壺和茶杯，推門進來，身後跟著丁香，帶來一些茶點。安排停當後，何文紅問了問曹書記，她能否留下來，一起討論一下明天要討論的清階工作，讓曹書記有點為難。

董九見曹書記內心不願意被第三人打擾，但是董九想讓女兒待一會兒，因為他想把曹書記個人問題留在最後回答，到時再把女兒支走。

“曹書記，紅兒是我的女兒，也是我女兒中，我最喜歡和重視的寶貝，希望曹書記平時多栽培她，我不會虧待您！紅兒，平時要好好工作，多聽曹書記的教誨，知道嗎？”董九先把女兒的未來交代清楚，讓曹書記在何文紅的培養上，態度不能含糊。

“嗯，謝謝爸爸！”何文紅發現幹爹在一步步幫她，心裏覺得很美，擠到董九身邊，讓他拉著自己的小手，體會被他揉捏的曖昧。曹書記見董九對女兒的溺愛不避他，知道這位全國頂尖醫院的院長，不把他當外人，心裏才有了底。

“董院長，何秘書是我一手提拔的一員幹將，也是我的集團中一位肱股之人才，將來我會重用她，董院長放一百個心。”曹書記先開門見山，給對方吃下定心丸，“董院長，中央這次搞‘清階’，有什麽戰略意義？”

董九的手沒消停，一邊慢慢撚著、揉著女兒冰肌玉骨做的小手，一邊意味深長地說：“清階運動，是文化大革命運動的第一次大檢驗。以前在《人民日報》、《紅旗》雜誌和《解放軍報》等重要報刊雜誌上發表的社論、指示和通知，譬如‘五·七指示’、‘五·一六通知’、‘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十六條’、‘公安六條’、‘三支兩軍’、‘軍委十條’等，都是為了適應當時一個階段運動形勢和方向做出的決定，而最近發起的‘清理階級隊伍’運動，是對1966年5月到目前二年多來，文化大革命運動的開始、進行和發展的一次大總結。

“中央充分發揮紅衛兵革命小將的大無畏革命精神，對革命隊伍、群眾、領導階層和各個領域的言行進行了一次大梳理，他們高呼‘造反有理’的口號，不但批鬥那些高高在上的領導，也把那些有曆史問題、有家庭背景問題的個人，進行了曆史審判，並把影響人民群眾的‘四舊’，進行毫不留情的破除，通過‘大串聯’，在全國範圍內，無論是城市縣城，還是在農村邊疆，把他們的理念和行動，貫徹到底，讓全國人民接受了一次靈魂深處的大掃除。

“然而紅衛兵‘大串聯’的影響，隻局限在文化教育科技以及其他意識形態領域，這跟紅衛兵成員是師生有關，畢竟他們的能力和人生閱曆有限，對中國現存的問題——被資產階級當權派不斷侵蝕的官僚體係，還是無法給予徹底的打擊和改變。接下來的工人階級為主導的‘奪權運動’，才真正動搖了堅持資產階級路線和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司令部，即各級主要領導部門，他們默默地走在‘劉鄧’號召的資本主義道路上。隻有徹底打碎現有的官僚體係，把95% 以上政府部門的領導和組織，以及保護這一套官僚體係的‘公檢法’，全部打碎，才能重新建立一套清除了資產階級思想、一心一意走在社會主義道路上的新的領導管理係統。目前正在試行的領導和管理係統是‘三結合’的革命委員會。

“大破大立的文化大革命運動，目的隻有一條——100%地消滅全國人民意識形態中存在的資產階級思想，全心全意地走在社會主義道路上，堅持‘總路線’，實施‘人民公社’式農村生產、管理和發展，堅持公有製和計劃經濟前提下的社會主義建設。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社會主義建設大實驗，我們不能做老子在《道德經》裏說的‘治大國，如烹小鮮’似的小腳女人，因為環顧四周，我們時刻都受到蘇修和美帝國主義在意識形態和軍事等方麵的破壞和威脅，所以中央發動和領導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是轟轟烈烈的、舉國上下的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

“為了實現統一思想，全心全意建設社會主義，中央號召和進行的文化大革命，沒有先例可以模仿、沒有規矩和流程可以參考的，所以在取得偉大成就的同時，難於避免地帶來一些問題，譬如學生在課堂上學習的時間受到影響，全國範圍的中等和高等院校招生處於暫停狀態，各種不同造反派團體之間的衝突，一些鬥批改中出現的過激行為和擴大化後果等。

“雖然我們取得了階段性勝利，但是還有不少漏網之魚。除了死不改悔的走資派，還有叛徒、特務、現行反革命、以及沒有改造好的黑五類——地、富、反、壞、右。這些人的存在，對我們取得的成績，具有潛在的威脅。為了鞏固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必須把他們揪出來，進行審查、批判、改造和判刑。同時要把混進革命隊伍的造反派壞頭頭，以及趁著文化大革命運動，進行‘打砸搶抄抓’的投機分子，清除出我們的革命隊伍。

“文化大革命運動是分階段有步驟的社會大實驗，我們經曆了紅衛兵‘造反有理’和‘大串聯’的全國性運動，接著是工人隊伍登上舞台的‘奪權運動’，接下來我們要把不再適合下一步革命形勢的個別性的、區域性的和起反作用的運動和組織，通過這次清階運動，進行合理的有序的有利的處理和變革，緊緊把握文化大革命運動的正確方向，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最大最後的勝利。”

董九滔滔不絕地把文化大革命運動中出現的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運動，根據自己的理解，進行政治正確的解釋，自然不敢跟曹書記說，“清階”就是他媽的卸磨殺驢，把從人民手中轉移到軍隊手中的權力，通過“清階”這把刀，向全國人民展示，是屬於中共中央的。為了證實權力好使，抓一批、鬥一批和殺一批，除了所謂的未改造好的黑五類、走資派，還有隱藏在革命隊伍中的叛徒、特務、現行反革命，以及國民黨殘渣餘孽、漏網的右派，武鬥中失勢的造反派頭頭、“打砸搶抄抓”分子等。

清階運動，也是一次中共中央領導的權力鬥爭的洗禮， 進一步鞏固暫時放在軍隊手上的權力。目的之一，是對全國人民進行觸及靈魂深處的威懾，因為這是一場不再局限於批鬥、審查、下放或者入獄的折騰，而是要抄家和殺戮，讓任何還想在運動中渾水摸魚、得過且過的人，老老實實按照中共中央的指示和決定，在文化大革命運動中，將自己的心身進行主動徹底的淨化，成為一個合乎“標準”的人。其次，讓任何還在覬覦權力的個人和團體，放棄努力，成為順從者。最後，讓廣大群眾，看清楚、想明白和行動起來，深刻認識到現實生活中的反對派，無論他們說得多麽天花亂墜，不緊跟黨中央的步伐，就是被清階的下場。隻有權力集中，才能促使全國人民在文化大革命運動中脫胎換骨，成為一個自覺的、思想合格的、能力達標的社會主義勞動者。隻有大家的思想統一了，正確了，全中國人民才能同心同德、攜手共進地走在社會主義道路上，建設共產主義大廈。

曹書記對董九滔滔不絕說的部分不感興趣，而是想知道怎麽具體展開“清階”工作，有點心急地問道：“在劉二堡公社所有生產隊中，符合清階對象條件的，無外乎地主、富農及其後代，曆史反革命分子、壞分子有限，而下放的右派有一些。如何定義沒有改造好的，董院長？”

董九聽後，想了想，覺得很難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些人永遠都無法改造好，除非死了。“曹書記想把‘清階’工作做得十全十美，還是把‘清階’工作做完後，得到縣革委會的表揚和獎勵？”董九不答反問地問道。

“十全十美怎麽講，受表揚得獎勵又怎麽講？”曹書記奇癢無比地渴求道。

董九是這樣解釋的。所謂十全十美，就是把一場探索性的運動，當作一次組織嚴密、流程成熟、規則科學、人員合格的測試，其結果就是裏外不是人，吃力不討好，最後不但沒有功勞，連苦勞都沒有，因為沒有人會這麽做。

而受表揚得獎勵的做法，就是把聲勢搞大，但是又合乎常識——既不讓人覺得假大空，又不讓人覺得走極端，譬如一刀切、太血腥和擴大化。因為根本無法知道一個黑五類是不是被改造好了，所以把黑五類集中起來，按常識選出50-60%，進行批鬥、遊街和處罰。處罰的選項，譬如抄家，罰做義務勞動和勞改。除非有可信的證人和證據表明，他們觸犯現行反革命罪，否則沒有一個黑五類罪大惡極至死。

“董院長，公社‘清階’的組織怎麽建立？”曹書記問道。

董九立刻答道：“這個組織叫做群眾專政指揮部。遼中縣應該成立‘清階’領導小組和辦公室，以及群眾專政指揮部。另外，組建的縣各個區群眾專政分部、公社群眾專政指揮部、大隊群眾專政小組，受各級革委會和縣群專部直接領導。在公社革委會的領導下，任命公社群專部和大隊群專小組負責人，分別由公社治安部門領導和大隊民兵營長擔任。為了人手好用，建議組建群眾專政連隊。

“為了把各個大隊的‘清階’工作做好，公社革委會責令公社群專部舉辦‘清階’學習班，培養‘清階’骨幹，派往各個大隊，參與各個大隊群專小組的‘清階’工作。一定要堅持原則，不要受別的公社、縣‘清階’做法的影響。

“在對敵鬥爭中，毛主席教導我們‘利用矛盾，爭取多數，反對少數，各個擊破’、‘要重證據，重調查研究，嚴禁逼、供、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和‘給出路’的政策，依靠廣大農民朋友對敵人實行專政，所以在‘清階’運動中，對專政對象，除非有證據表明他們犯有殺人、放火、放毒等罪行，從而定性為現行反革命分子，依法判刑，否則必須按‘一個不殺、大部不抓’的政策搞‘清階’。

“所以我懇請曹書記，對我女兒何文紅及其家屬和親人、對我妹妹牛卓懷及其家屬和親人，網開一麵，不要受到‘清階’運動的衝擊，可以嗎？如果有什麽困難，我的一個妹妹是昆明軍區中將，跟沈陽軍區的陳司令和傅政委，有過命的交情，任何困難，放在沈陽軍區上將司令麵前，都好解決！”

曹書記沒想到，眼前這個董九，雖然是黃浦江市新一院的院長，跟全國第一大城市的市革委會、中央文革小組和毛主席都有交往，還跟12個大軍區的老大哥——沈陽軍區的上將司令員關係密切，背景真是太牛氣了。

“好說，好說！到時我讓令愛何秘書和令妹牛獸醫進入公社群專部，這樣很多事情就好辦了、好辦了！”曹書記一邊說，一邊跟董九使眼色，示意他讓她女兒何秘書回避一下。

“寶貝，困了吧？”董九問了一聲不知何時依偎在他懷裏的女兒。何文紅明白他們兩個大男人，肯定有什麽敏感話題，不想讓她參與討論，不過幹爹已經把給她的好處和安排，都跟曹書記提出來了，再留在他們身邊沒有太大必要。何文紅故意打了一個哈欠，用手拍了拍嘴巴，點點頭，在董九的幫助下，站起身來，跟他們擺擺手，很快離開了106房間，並輕輕帶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