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雯一聽爹爹說,師傅要逃,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如果這次讓師傅脫身,不知道爹爹要到何時才能回到酒店,就立刻躍身進了院落,見人去院空,知道師傅一定是從後院騎馬離開了這戶人家,如果此時去找屋主詢問,已然來不及,栗雯急忙回到門庭處,見爹爹不在,隻剩下自己的坐騎耷拉著頭,在雪地裏尋找吃的,栗雯心裏吃驚不小。四處張望,沒看見任何人影,栗雯立刻意識到,爹爹一定是發現了師傅的蹤影,追趕她而去。想到這裏,栗雯立刻騎著馬來到大路上。
栗雯立在路旁,前後看了看,突然想起剛才經過的樹林子,爹爹懷疑林子裏麵那條小路,有人馬經過,難道師傅逃進了那片小樹林去隱身?哼,他們倆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把人家使喚得團團轉,真是倒黴透了!栗雯越想越生氣,牙一咬心一橫,驅馬往酒店方向而去,不想再摻和師傅和爹爹之間的糾紛。栗雯一旦下定決心,立刻策馬往回飛奔而去。想不到自己在小樹林前,不由自主地勒住韁繩,讓坐騎慢慢停下奔跑,攬轡朝林中被大雪覆蓋的小路張望了片刻,想不到天不知何時又紛紛揚揚地下起雪花,眼看有下大的趨勢,讓栗雯不忍心丟下爹爹不管,遲疑了一下,還是縱馬進了小樹林。
栗雯沒有想到,小路越走越寬,然而樹林卻是樹木越來越密集得讓栗雯感到很吃驚,覺得自己對附近一帶很熟悉,為什麽對這片樹林印象不深刻,難道這片林子一直通到王家堡的火狐坳不成,真是奇怪。栗雯越往前走,路上積雪越厚,看上去不像有人馬經過的樣子。“爹爹呀,您害苦了女兒!”栗雯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就勒住韁繩打算往回走,不再向前,否則非迷路不可。在這樣大雪紛飛的天氣裏,人饑馬乏,一旦迷路,後果難料,與其莽撞亂行,不如往來路回去更好。但是爹爹他人呢,難道不是走的這條林中小道?栗雯掉轉馬頭,見坐騎在積雪覆蓋的小路上,舉步維艱,慢騰騰地往前徐行,讓栗雯焦急萬分,不知何時可以走出林子,回到剛才的林子旁的大道。
栗雯正在唉聲歎氣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右邊有一條岔道,好像剛才自己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讓栗雯心中有點吃驚,趕緊驅馬來到這條支路旁仔細端詳,積雪裏隱約都是馬蹄留下的踩踏痕跡和坑窪凹陷,一下子讓栗雯精神抖擻起來,拍了拍垂頭喪氣的座騎,腳上用力,胯下馬好像通人性明事理一般,沿著岔道,居然跑動起來。越往裏走,光線越來越暗,栗雯有點心虛地停下奔跑,執緊手中韁繩,坐直身子,在馬背上轉身四周看了看,都是被雪覆蓋的樹枝藤蔓,更有枯木斷枝、灌木叢生、衰草遍地,都被大雪覆蓋,卻被路過的馬蹄踐踏,隱約顯露出來。
栗雯很快覺得自己好像又走進一條死胡同,因為岔路消失在一片雜木叢前。“真見鬼,這是什麽鬼地方,好像是誰栽種的樹木一樣,弄得人迷失方向感,難道是師傅另外一處隱居之處?”栗雯麵對無路可行的窘境,一邊在心中大罵,一邊又猜測這是何處,為什麽這麽令人捉摸不透。栗雯見林中雜木壅塞,不可能驅馬前行,正打算掉轉馬頭,從來路返回,想不到一隻訓鷹在被參天大樹擁擠不堪的狹窄上空尖叫了幾聲,讓栗雯驚駭不已,知道自己闖入了江湖幫派的禁地,立刻摸了摸腰間纏繞的軟鞭,解下鞭套的繩索,做好應變的準備。
想不到訓鷹很快落在一棵大樹之上,一雙眼睛充滿警惕,直射出難測的敵意,讓栗雯感覺不寒而栗,知道鷹的主人就在附近,一旦鷹主人發出信號讓鷹攻擊侵犯者,栗雯在這樣狹窄的雪地上,反擊和逃逸的機會大打折扣。栗雯悄悄地從衣袖裏摸出飛針,這種尖端鋒銳無比、尾部又扁又寬的袖珍之物,是栗雯防身的必備暗器。栗雯慢慢地屏息靜氣,悄悄地腿腳用力,催促馬匹徐行離開這個鬼地方。栗雯等自己在飛針有效擊傷的距離處,讓座騎停下來,一聲嬌喝,手臂使力,眼看八枚飛針就要脫手而出,耳輪中立刻傳來一位男子的聲音:“堂主手下留情!”
栗雯雖然心中暗暗叫苦,知道遇上埋伏,還是極力抑製內心的恐慌,靜心感受自己四周的動靜,栗雯想不到眼前隻有一個壯漢走到自己跟前。隻見他穿戴防寒冬裝,卻一點也不顯得臃腫,反而看上去讓人覺得周身上下幹淨利索、敏捷健壯。壯漢腳步輕盈地來到栗雯跟前,躬身施禮道:“棲霞老堂主說,閣下不必尋她。”栗雯大吃一驚,此人果然是師傅的門徒,再定睛一看,突然想起此人就是那戶人家的主人,原來跟師傅一起跑進這片林子躲起來,現在師傅又差遣他在這裏等著,真是用心良苦啊師傅。
“請問英雄,我爹爹呢?”栗雯不敢下馬,不知道有沒有埋伏,就在馬鞍上抱拳回禮地問道,“他是不是被我師傅捉拿歸山了?”壯漢憨厚地哈哈大笑起來,揮了揮手,搖頭晃腦地說:“李大人是我們老堂主的貴客,禮待都來不及,怎敢慢待,更不要說捕捉一事,絕對不會的。堂主隨在下前往清風殿明月閣,他們正在等堂主一起飲一杯酒禦寒呢!”
栗雯憑著江湖經驗,知道師傅想把自己也一起捉拿,才能穩住爹爹的心思,才會讓爹爹一心一意地留在清風林,知道再也沒有別人可以解救得了自己。“隻有假裝著心甘情願的樣子,否則憑著師傅縝密的心思,哪裏逃得了她臨時布置的天羅地網。”栗雯一邊思考著,一邊默默跟在大漢身後,走出這條死胡同。漢子也是走栗雯剛才走過的林子大路,但是在路旁一處,突然拐了進去,栗雯剛想詢問漢子,就覺得一陣頭暈,身不由己地跟了進去,很快就失去知覺,雖然立刻意識到受了師傅安排的迷魂手段,但是已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等栗雯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睡在一張無比舒適的畫床繡枕上,轉頭一看,身邊站著一個十幾歲的女孩,穿著錦繡裙襖,留著披肩發,一卷劉海,顯得清秀而端莊,一臉眉清目秀,兩靨魅嬌笑柔,讓栗雯不知身在何處,就想起床,才發現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哼,想不到自己一個堂主,被師傅玩弄於股掌之上,真是氣死我了!”栗雯內心咬牙切齒地狠狠地詛咒著,臉上卻彌漫著春風,笑對身邊的女孩說:“小妹妹,這裏是不是清風殿?”
“堂主——!這裏是棲霞穀。堂主出去不到半年,難道就把棲霞穀忘了嗎?”女孩柔聲細氣地小心答道,“師傅說,等堂主醒來,把這杯解乏茶水喝了,就一切恢複正常了!”栗雯好像一下子明白過來,因為自己隻聽師傅說過棲霞穀有一處桃花源叫仙人洞,是神仙生活的境地。難道現在自己就在這塊仙境嗎?怎麽可能,根本就是師傅騙人的心機、蠱惑的手段,天下哪裏還有仙境,隻有傻子才會相信這樣的謊言。“原來如此,真是世外桃源!”栗雯佯裝驚喜地讚美道。
女孩在栗雯的示意下,扶起她倚靠在床頭,服侍栗雯把茶水喝完,又接著安頓栗雯躺下才說:“堂主,喝完茶水還得過一個時辰,人才會行動自如、隨心所欲。”說完女孩未等栗雯回答,就腳步輕盈地出了芳閨香閣,隨手把房門關緊,讓栗雯感覺不妙,知道自己已經落入師傅的防備之中,再也出不了棲霞穀的桃花源。栗雯感覺自己一會兒像在夢中,迷迷糊糊;一會兒又覺得心明身輕,躍躍欲試,直到聽見房門“吱呀”一聲,栗雯騰地一聲坐了起來,發現自己的視野一片模糊,嚇得栗雯大叫一聲:“啊!”
“堂主,您怎麽了?”還是女孩的聲音,讓栗雯慢慢平靜下來,閉著雙眼,再也不敢睜開。栗雯語氣急促地問道:“為什麽我眼睛看不清東西?”女孩輕聲笑道:“剛開始是這樣,都是香毒從雙目的三經四焦脈絡排出,暫時失明而已,堂主不必憂慮。師傅說,堂主的視力不會受到絲毫損害。”栗雯聽後,內心稍稍安定下來,心裏慢慢湧起對師傅的敬畏之情,才知道師傅還有很多本領,自己不要說沒學到,連聽都沒聽說過。“爹爹看來再也走不出棲霞穀,他的民國新政的遠大抱負,隻能是一場春秋大夢,如落花流水,隨風飄去而無影無蹤!”想到這裏,栗雯不甘地睜開雙眼,馬上發覺師傅站在床邊,雙眼含笑地看著自己,讓栗雯不知如何應對這種窘迫的場合。
“怎麽,還看不見師傅?”棲霞嫗麵浮譏諷神情地笑道,“身上有了力氣,就起來吃點東西!跑了這麽久,餓了吧?”栗雯在師傅跟前,從來都是情同母女,但是現在一下子心中有了抵觸情緒,把頭一扭,不再想見到她,人也一聲不吭。棲霞嫗冷笑了幾聲,沒有理睬自己愛徒鬧情緒撒脾氣,接著說道:“師傅原來還想指望你助我一臂之力,想不到你這麽不中用。離開風雲堂幾個月,心裏就沒有了棲霞穀沒有師傅,真是令人心涼!”
“師傅,人家……”栗雯一聽師傅話語中的幽怨之情,心一軟不禁脫口答道,馬上意識到自己上了師傅的當還沒有討回公道,哪裏還有閑情去管師傅和爹爹的爛事,就立刻止住話頭,沉默起來。見師傅一直站在身邊不走,栗雯還是沉不住氣,低聲抱怨道:“爹爹他人呢?是不是被師傅關進牢籠,逼他就範?”想不到棲霞嫗聽完,居然哈哈笑出聲來,聲音中充滿得意和忘乎所以,讓栗雯感覺不妙,自己的擔心已然成為現實,如何救出爹爹,離開棲霞穀,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栗雯知道師傅的脾氣和性格,任何勸說之詞都是毫無用處,隻有等她醒悟過來才行。
“唉,可憐爹爹一輩子辛辛苦苦盼望的改朝換代真的降臨,又不能去實踐自己的理想和抱負,看來他一生最大的誌向,因為一己之私,就要付之東流,真是令人欲哭無淚、讓天下英雄扼腕!”栗雯口齒清晰地吐露著內心的憤慨和不平,字字如針聲聲似箭穿越棲霞嫗一顆芳心,未等栗雯抱怨完畢棲霞老嫗就大聲喝止道:“住口!住口!住口!”
“師傅,您以為爹爹隻是一個花花公子,玩弄身邊幾個半老徐娘?不,徒兒在他身邊很久,深深懂得爹爹的不平凡之處!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夫子教出來的好學生,更是一個對國民念念不忘的好地主,又是對民國新政牽腸掛肚的好爹爹。師傅,如今正是新民國初立的關鍵時候,許多人都等著他大顯身手,為民國的長治久安忙碌,想不到居然……嗚嗚嗚——!”栗雯越說越動情,越說越傷心,忍不住淚水溢滿眼眶,止不住嗚咽起來。棲霞嫗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師傅,爹爹他到底在哪裏?”栗雯見自己的一番真情流露,一點都沒有打動師傅的鐵石心腸,反而把師傅哭走了,立刻慌張起來,情不自禁地喊了起來,連忙問道,“師傅知道,如今我師姐已經不是一個被趕出師門的風雲堂弟子,一個任憑他人擺布的弱女子。如今她手下有精兵強將無數,更是有火槍大炮,無堅不摧。一旦她領兵來尋找我爹爹,不要說小小的棲霞穀,就是諾大的宋州城,也不得不打開城門,歸附北伐新軍。想必師傅對此心知肚明,何需弟子嘮叨置喙?”棲霞嫗聽完自己一生最後一個愛徒口出狂言,竟然威脅起她師傅來,不禁惱羞成怒,轉身來到栗雯床邊,見她鑽進錦衾繡褥之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很快變成帛裂玉碎的慘烈嘶啞喊叫,深深刺痛了栗雯一顆師徒情深的愛心,讓栗雯情不自禁地躍身下床,很快撲進棲霞嫗的懷裏,把頭埋進師傅的胸前,不由自主地又哭了起來。栗雯邊哭邊勸道:“師傅,人家不是故意氣師傅哦,都是徒兒想跟著爹爹一起治理這個……這個很麻煩的民國嘛,嗚嗚嗚——!”
棲霞嫗想不到栗雯離開自己身邊幾個月,受汗青耳濡目染,出口民國閉口國民,儼然一個巾幗英雄、紅袖戰士,更是亦步亦趨一個鞠躬盡瘁的蜀相、任勞任怨的忠臣式的李汗青,如今見她不顧師徒母女般的親情,口口聲聲是她師傅的錯,沒有半點她幹爹的過,真是理想泯滅了私心、壯誌摒棄了恩情,抱負遊離了敬意,讓棲霞嫗對愛徒的抗議和不平怨聲,不知道是喜是憂、是悲是歡,隻是覺得內心被什麽充斥得結結實實,難受得無法呼吸,禁不住咳嗽起來,連忙用袖帕捂住唇齒,還是斷斷續續地咳嗽著,好像要把填塞在心中的千思百緒都咳出來,才覺得呼吸順暢,心身輕鬆愉快。
栗雯見師傅不停地咳嗽,就抬起頭來,不看還則罷了,一看嚇得尖聲叫了起來:“師傅,怎麽……怎麽都是血水?”棲霞嫗舉起手中的手帕,發現都被血水染紅了,氣喘籲籲地說:“雯兒,扶你師傅上床歇息片刻,我胸口好難受,幫我倒一杯溫茶水來!”說完棲霞嫗無力地倚靠在徒弟的身上,人很快覺得天旋地轉,全身提不起一點力氣。栗雯小心翼翼地安頓好師傅倚靠在床頭,見床邊方桌上不知何時送來的茶壺茶杯,一摸還是略略燙手,立刻倒了半杯茶水,又用另外一個空茶杯,來回傾倒,嚐了嚐,感覺茶水溫正好,就移身來到床邊,發現師傅雙眼微合,好像睡著了,就輕聲呼喚:“師傅,茶水來了哦!”說完栗雯未等師傅回答,就側身坐在床頭,一手輕輕攬住師傅上身,一手端著茶杯,移近師傅嘴邊,碰了碰師傅緊閉的丹唇,接著說道:“師傅,喝茶水呀!”栗雯見師父一直沒有反應,心裏很害怕,正想探一探師傅的氣息,就聽身後女孩說道:“堂主,讓小女來侍候老堂主吧!”
栗雯有點不情願地站起身來,轉頭看了看這位女孩,臉上浮現不悅的神情說:“師傅她……她怎麽一聲不吭,難道她最近貴體有癢,還是……”女孩低著頭,沒有看著栗雯逼視的目光,輕聲地說:“不是,老堂主是氣急攻心,心火上湧,犯了練家子的大忌。不知道老堂主為什麽這麽生氣,小女也是驚詫萬分。先安頓她歇息,慢慢恢複一下,應無大礙!”說完女孩沒有顧及眼前這個堂主的反應,輕盈地幾步來到床邊,安頓棲霞嫗躺下歇息。就在女孩擦肩而過之時,栗雯脫口問道:“你知道師傅捉拿的一位中年男子關押在哪裏嗎?”
女孩抿嘴一笑,低著頭,帶動幾縷秀發垂落在額前,顯得恬靜而賢淑,輕聲地說道:“老堂主的貴客李大人嗎?小女不知道,不過請堂主放心,老堂主都安排妥當,不會有任何差錯,更不會慢待李大人。”栗雯聽完,知道女孩不敢自己做主,不聽師傅的交代,擅自放走爹爹,哪該怎麽辦呢?栗雯轉念間,又想起當年遊俠和師姐離開風雲堂時,師傅也是口吐鮮血。這次師傅難道內心已經默認放走爹爹,才這樣難受,咳血浸染袖帕的嗎?栗雯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等抬起頭,發現女孩已悄然離去。栗雯緊步來到門口,正想用力推開房門,突然收住手掌,立在門口,慢慢轉身看了看閉目躺在床上,一聲不響的師傅,猶疑了片刻,輕輕地推開房門,躡手躡腳剛跨出房門,就見房門外赫然站著四位橫眉冷目的女子,個個身上佩戴短槍。
“你們……你們想幹什麽?”栗雯帶上房門,大吃一驚地囁嚅著,“你們別忘了,我是你們的堂主,真是乾坤倒轉、無法無天了不成?”其中一位守衛抱拳施禮道:“堂主,老堂主的吩咐,我們下人不敢違逆。你知道她對犯規的弟子從來是堂法懲罰,我等不敢以身試法,請堂主體諒我等的苦衷。”栗雯一聽就十二分地不悅,氣急敗壞地說:“如果我今天非出去不可呢?”四個侍衛毫不猶豫地拔出短槍,撥開保險機,子彈上堂,一齊槍口對準栗雯的胸口說道:“退回房中,否則子彈不認人!”
栗雯雖然感到意外,但是沒有師傅阻攔,這幾個以前最親近的女徒,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正想反唇相譏,就聽見女孩驚呼的聲音:“休得無禮,關上保險機,退了下去!”四位侍衛一聲不吭地收好武器,很快轉身離開廳堂,整個大廳,空蕩蕩地,卻是溫暖如春,但是栗雯內心隱隱不安,不知道這位女孩是什麽身份,為什麽自己的女徒這麽聽她的命令,不禁抬起頭,刮目相看眼前這位神秘人物,內心越發堅信,隻有通過她才能知道爹爹的安身之處。
“堂主,受驚了!請先進屋,看看老堂主恢複得如何!”女孩話音依然是柔柔弱弱,但是未等栗雯回答,自己就獨自進房去了,根本不擔心栗雯會乘機離開這座房子。栗雯也是不放心師傅的身體,無言緊跟女孩進了軟禁自己的畫閨繡閣中。栗雯見女孩在床頭侍候了師傅半天,不得已轉身來到栗雯身邊說:“師傅好像昏厥過去,堂主可有什麽良策?”
栗雯從來沒有遇到師傅生病的時候,也是心慌意亂,毫無辦法,不由自主地搖著頭說:“我……我也沒有辦法?要麽趕緊去請郎中來瞧瞧!”女孩還是一臉神態安穩、語氣恬淡地說:“附近沒有郎中,以前老堂主就是棲霞穀的郎中。這樣吧,堂主隨小女去見一個人!”說完女孩就腳步紋絲不亂地輕盈前行,出門而去。走到大廳,女孩從掛衣杆上取下兩件雪衣和兩頂雪帽,一套遞給栗雯,然後自己一聲不響地穿戴整齊,看栗雯還在笨手笨腳地穿著,就輕聲地笑了笑,出人意料地幫著栗雯穿戴舒適,就頭也不抬地出了大廳,庭院裏的甬道早已清除了積雪,還撒了不少黃沙碎稻草,走在上麵,一點都不覺得路滑。又在遊廊裏轉了很久,栗雯也不知道過了幾道門,繞過幾座影牆,小心地走在水塘邊,攀附著太湖石,拽住雪鬆冷枝,失神在葉枯枝茂的奇花異草旁,才從一個牌樓經過,來到一塊開闊的平地。
很快有兩個長相端莊、笑容卻額外甜蜜的女侍衛,牽著兩匹馬迎了上來。“玉真小姐,這是給客人預備的坐騎。”其中一位穿戴一身青色鬥篷女子聲音恭敬地說道,同時把韁繩交到被叫著玉真的女孩手中。玉真隻是略微點頭,來人笑容可掬地朝栗雯施禮:“堂主一向可好,小徒這廂有禮!”栗雯不記得她們是自己的徒弟,但也及時回禮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你們是何時上山的?”來人隻是甜甜地笑著,不時地看著玉真,好像不敢回答。
玉真輕聲地清了清嗓子,柔聲地說道:“堂主,她們是你跟隨李大人之後進的風雲堂。”說完玉真未等栗雯回答,接著語調溫和地對來人說:“你們回去吧!”說完玉真把一條韁繩交給栗雯,自己輕盈地飛身上馬,一聲嬌喝,馬匹很通人性地蹄踏積雪,朝著飛雪茫茫的遠處飛奔而去。栗雯對這位玉真小姐越來越好奇,見她性格沉著冷靜,辦事舉重若輕,在風雲堂身份特殊,心中暗暗喜歡這個女孩。想不到女孩年齡跟自己相仿,但是馬上功夫真是神出鬼沒,身手不凡,如果自己不專心致誌,很快就要落了下風。
在山路風雪裏穿行,不到一袋煙功夫,玉真就在一座圓木搭建的大門前不遠的空地上,勒住韁繩,讓胯下坐騎慢慢停住健蹄,等栗雯收住韁繩,定睛觀瞧,發現玉真早已等在門廊下。栗雯突然對玉真有點氣惱,發現她處處在跟自己比試,每一次都把自己比下去,然後若無其事地冷眼看自己的笑話。栗雯不敢耽誤,翻身下馬,幾下就把馬匹安頓穩妥,三兩步來到玉真跟前,雖然心裏不喜歡玉真看似柔弱,本質要強的性情,但是自己是一堂之主,犯不著跟她斤斤計較,就和顏悅色地說:“玉真姑娘,這裏是什麽地方?”
玉真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語氣和表情地說:“堂主進去便知!”玉真說完徑直推開大門,對門內兩位侍衛點了點頭,就繞過影壁,穿遊廊過庭院,進出幾重幾進的穿堂門戶,才在一座庭院精致、廊宇軒昂、雕梁畫棟的正房前停住腳步,早已有幾位侍女模樣,穿著精致、手腳利索地迎了上來,語氣恭敬地寒暄:“下女見過小姐、見過堂主!”玉真略微點點頭算是回禮。栗雯倒是不理睬玉真這一套,聲調故意提高地說道:“問好各位!請問這裏是何處瑤池仙境、紫府蕊宮?”
想不到栗雯的聲音,早已越過門戶,進出堂屋,出人意料地正房廳堂大門有人從裏麵打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仙風道骨,發須雪白,眉眼慈善,聲音爽朗地笑道:“可是栗堂主光臨寒舍?玉兒,快把堂主請進敝屋!”玉真甜甜地喊了一聲:“爺爺,堂主不是外人,到了棲霞穀就到了自己的家!”說完玉真隻是轉頭跟栗雯略略頷首,然後隻顧徑直進了堂屋,拉著老者的手,往裏走,把栗雯扔在身後。
栗雯沒有心情跟玉真置氣,緊步跟了進去。一進屋,栗雯就看見爹爹坐在一張棋桌旁,專心思索,對外麵的動靜,好像沒有什麽反應,讓栗雯暗暗吃驚,知道爹爹被師傅下了手段,不記得一些事情。這是一種神奇的江湖異術,隻有像師傅這樣冰雪聰明、機巧古怪的人,才能應用得得心應手,一般人不敢嚐試,很容易過度而導致對方永遠失去正常的心智。栗雯隻是聽師姐提及過師傅各種神奇古怪的手段,想不到居然在爹爹身上用上了,還真的讓爹爹看上去隻會下下棋,陪人簡單聊聊天,像一個樂不思蜀的劉阿鬥,整天樂嗬嗬的傻子。栗雯知道師傅就是想滯留爹爹一段時間,然後再恢複他的神智,讓爹爹知道外麵的世界已經過去很久,再回去已經太遲,隻好老老實實地留在山上,陪師傅她過一段神仙日子,真是用心良苦啊師傅!
栗雯回過神來,就見玉真的爺爺坐在爹爹身旁,握住他的手,一邊說著簡單的話,一邊在他身上施展手法,栗雯想仔細觀瞧,玉真笑盈盈地來到栗雯身邊,擋住她的視線,語調沒有過地甜絲絲地說:“堂主,他們正忙著呢,讓小女帶堂主在外麵轉轉吧!”說完不容分說拉住栗雯的手,出了堂屋。栗雯本來想拒絕,想不到玉真手上有一股不可抗拒的真力,不跟她真打獨鬥,無法擺脫她的手上控製局麵。栗雯隻好暗自歎息,知道今天遇到的爺孫倆,絕對不是一般的練家子,更沒有聽師傅提及過,難道是神仙不成,真是江湖之大,奇人難免。
栗雯隨著玉真來到一處後花園,見園內假石嶙峋、修竹擁翠、灌木綠深,居然沒有絲毫積雪,讓栗雯懷疑此處根本沒有下過雪,因為看滿園春色、千紅競秀,更是藍天白雲、鶯歌燕舞,一片春光無限的江南景色。正當栗雯抬頭想問問跟前這位捉摸不定的女孩,到底是什麽神仙精靈,想不到自己的手被她拉到了剛才的庭院,一下子滿目都是春雪景象,給栗雯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覺得剛才耳聞目睹的春色,都是一種幻想,根本不是此時此地的風景,讓栗雯心中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擔心自己闖入神仙禁地,才會感覺怪怪的,因為自己碰到看見的,除了最初四個侍衛,是自己認識的,後來的遇見的每一個人,自己都不認識。
正當栗雯神情恍惚的時候,就聽見耳旁有人在說話:“長老留步!”栗雯一下子仿佛清醒過來,原來這位老者就是原黑鷹幫的長老,自從摘月塔客棧一別後,師傅和爹爹把長老安排到棲霞穀來安居,那這個玉真姑娘真的是長老的孫女?聽爹爹說,長老根本沒有家眷,從何而來的孫女呢?難道這個孫女是一個神仙不成,否則她哪有這等手段,把自己控製得老老實實,自己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隻好服從她的命令,跟著她進進出出。還有就是她帶自己親眼目睹的春色繁花似錦的江南天地,不是神仙,這個鬼天氣,哪裏尋得這麽一塊世外桃源,而四季如春呢!
栗雯還在苦思冥想,覺得有人在拉自己的手,嚇得栗雯趕緊縮回,等抬頭再看,原來是爹爹滿臉春風地看著自己,把栗雯驚喜地一下子撲進汗青的懷裏,靜靜地體會,生怕這樣的父女相逢一不留神,就插肩而過,再也找不回來。前思後想、左顧右慮,栗雯在汗青的懷裏禁不住低聲哭泣起來。汗青一邊輕輕摟住女兒的腰身,雖然女兒披戴鬥篷,但是已經摘去雪帽,也不覺得彼此穿戴臃腫、相互隔閡,語調親切地安慰起來:“見到爹爹還哭鼻子麽,寶貝?”
栗雯有一肚子的話要問爹爹,但是身旁有長老和玉真姑娘,如何說的出口,何況要問的就是這對爺孫的事情,所以栗雯很快止住情不自禁的感情流露,把淚涕擦拭在爹爹懷裏的衣襟上,然後調整心緒,抬起頭,露出笑容說:“爹爹,想不到在這裏遇到長老,看見長老仙風道骨、豐神異彩,真是令人喜出望外!”身旁的長老,見這位年輕有為的風雲堂堂主,跟自己頗為欣賞的李汗青父女感情自然親近,又嘴巴甜蜜,也插話打趣道:“有勞堂主頂著風雪,來到寒舍,也沒有喝杯熱茶,稍坐片刻,真是對不住啊!”
栗雯一下子離開汗青的懷抱,正想作答,卻見玉真拉住長老的手,一邊說一邊往屋裏走去:“爺爺,戶外太冷,當心著涼!”栗雯本來就對玉真心生怨恨,又見她這樣生硬地把自己要交談的對象一下子拉走,就想大聲喝止,卻見爹爹不停地對自己使眼色搖腦袋,隻好暫時忍受玉真的霸道無理和強悍,等有機會再跟她算總賬。栗雯拉著汗青的手,恨不得立刻離開讓自己感覺怪異、玄幻和撲朔迷離的地方,想不到爹爹卻說:“寶貝,我們是客,等等玉真小姐,好不好?”
栗雯一下子覺得內心被什麽塞滿,非常不舒服,恨不得插上雙翼,離開這裏,不見玉真不見爹爹,不見任何一個人,躲進自己的房間,躺進被褥,痛痛快快地哭一場罵每一個讓自己痛恨的怪人,心裏才覺得滿意。看見爹爹人雖然神誌好了,好像被這個怪怪的玉真迷住了似的,讓栗雯一肚子怨恨無從發泄,全身上下,無一處舒適;整個心思,沒一隅愉快。但見爹爹拉住自己的手,不時地看自己一眼,滿眼鼓勵和親切,又時不時地看一下那間堂屋和關閉得緊緊的大門,靜靜地耐心地等候玉真出來。
也不知等了多久,栗雯被汗青輕輕地搖醒,耳根子仿佛被風兒鑽進來一般,癢癢地惹得栗雯很快醒過來,笑嘻嘻地嬌嗔:“爹爹,人家還要睡嘛!”栗雯捱不到玉真出來,趴在汗青懷裏慢慢睡著了。栗雯一睜開雙眼,就見玉真站在自己身邊,一雙笑眼,充滿嬌媚,迷惑人的心智,如果自己是一個成年男子,非被她的狐媚攝取魂魄,成為她的俘虜而任其差遣使喚,嚇得栗雯立刻徹底地清醒過來,小心應對道:“玉真姑娘,你這人麵桃花,可是仙女下凡?”
想不到玉真甜甜地喊了一聲:“姐姐,我是你的玉真妹妹!”栗雯不滿地看了一眼汗青,語帶不滿地問:“爹爹,難道她也成了您的女兒不成?”見汗青開心地笑著點頭,栗雯一下子掙脫他的懷抱,拚命地朝院外跑去,再也不想見到這兩個人。栗雯一邊跑,一邊忍不住淚流滿麵,大聲哭喊著:“她不是人,是狐狸精,專門來禍害人間的。爹爹,您被她迷惑神誌,都不知道,還算什麽北伐英雄、新軍好漢,連一個狐狸精都辨別不出來,總有您後悔的一天!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們,我回棲霞……我再也不要呆在這個鬼地方,我要回十裏香,回到娘身邊去。讓你們去折騰,讓民國毀在你們手裏去吧!”
栗雯不辨方向,隻要有空地有路就往前衝,想不到飛雪迷眼,自己撞在一個人的身上,讓自己一下子就要反彈倒地,卻被對方一下子拉住,摟進懷裏。力量是這樣強大敏捷,懷抱又是這樣寬厚溫暖和熟悉,栗雯就知道是爹爹追趕並攔截了自己的去路,頭也不抬,舒舒服服地趴在他懷裏,不斷地喘著粗氣,雖然耳邊不斷傳來風雪的呼嘯,而栗雯卻感受自己身處春天的宜人天氣裏,心裏慢慢好受起來,更讓自己無力的軀體,慢慢有了精神,這種心身舒適的恢複,讓栗雯心情也慢慢愉悅起來,直到聽見身後有人說話:“爹爹,姐姐好點了嗎?娘她還昏迷不醒,您和姐姐如果上馬,我們就能很快回到我娘身邊,好嗎爹爹?”
栗雯覺得心情好了許多,想起師傅心裏立刻急促起來,再也不去理會自己這個狐狸精妹妹。一想到自己有個狐狸精妹妹,又覺得挺好玩,以後帶她出去迷惑迷惑那些輕薄不肖兒、風流浪蕩子,要是碰到一個情癡、半個色鬼,生出一段淫汙之羞恥、奸情之荒唐,再來幸災樂禍,也可解我心中咬牙切齒之恨、奪人所愛之怨。再聯想一下那時的玉真,像一朵殘花一支敗柳,在風雨中凋零飄搖,該是一個多麽美妙的畫麵,千載難忘,栗雯越想越開心,越想越不再生氣,好像自己這個妹妹已經吃到了苦頭,經受了磨難,讓栗雯心身無處不舒適、無時不慰藉。汗青等女兒抬起頭來,又見她滿臉神情愉悅、笑眼自然、體態放鬆,確信女兒心情大好,恢複了心態平靜,就對栗雯說道:“寶貝,趕緊上馬!”
汗青說完就抱起栗雯,安放在玉真牽到身邊的一匹馬背上,把韁繩塞進她手中,又輕輕拍了拍馬背,見馬匹在雪地裏跑起來,就對玉真說:“玉兒,你也上馬吧?要不要爹爹也抱你上馬?”玉真害羞地搖搖頭說:“不要,爹爹快上馬吧!”說完玉兒一聲指哨,聲音清冽激越,很快從遠處跑來一匹渾身上下暗紅色的馬匹,讓汗青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匹西域才有的汗血寶馬,身材圓潤、蹄腕健美,奔跑起來,如白練遊龍,矯健輕盈,如飛如舞,神采多姿,風韻綽約,如鳥中鳳、獸中麒麟,真是坐騎中的極品、馬匹裏的真龍。汗青見玉真輕盈地一躍,就穩穩當當地落在馬鞍上,同時把在風雪中狂舞的韁繩隨手一拽,就牢牢地抓在手中,笑盈盈地慢慢勒住馬的奔跑氣勢,輕快地來到汗青身旁,見爹爹還沒有上馬,玉真輕聲地笑道:“爹爹還說要抱女兒上馬,自己還站在雪地都不自知呢,嘻嘻嘻——!”
汗青會心地一笑,一手輕輕按住馬背,一手揮動著對玉真說:“玉兒,趕上你姐姐,爹爹很快就會追上你們的!”玉真偏不聽話,而是一直盯著汗青的一舉一動,就見爹爹一個騰躍,離地之後一個後滾翻,然後準確無誤地落坐在馬鞍上,也不知何時韁繩已經抓在手中,因為雪花飄舞,玉真雖然一眼不錯地看著,還是被爹爹的馬上騰躍本領深深折服,禁不住拍著手掌說:“爹爹一身出神入化的上馬身姿,就像魔術一般,讓女兒眼花繚亂,欽佩不已。爹爹,玉兒也要學爹爹這一手好不好?”
汗青拍了拍身上拂了一身還滿的雪花,大聲說道:“跟爹爹在一起走江湖,爹爹自然會手把手教給你爹爹的身手,尤其是火槍射擊,比別的技藝更有用。將來都是火器的時代,玉兒你一定要好好掌握射擊之技能,才能為我大民國的天下安穩,效力服務呢!快,要不你姐姐又要吃醋呢!”玉真一聽,忍不住格格格地笑了起來,很快跟汗青驅馬跑了起來。玉真一邊與汗青並駕齊驅,一邊開心地問道:“爹爹,姐姐她真的會吃她妹妹的醋嗎?”汗青不顧風雪吹打,大聲答道:“還不是你們剛認識不久,又見我對你偏愛有加,她自然心中不悅!如今她心裏擔憂起她師傅來,所以暫時不會計較你我了!”玉真腿腳悄悄用力,又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坐騎,一聲嬌喝:“駕——!爹爹,來追趕玉兒呀,哈哈哈!”一路銀鈴般的笑聲,激起汗青的好勝心,揮鞭在空中打出一個響來——“啪”。就在汗青眼看要追上女兒,卻在空中傳來幾槍聲,嚇得汗青連聲喊道:“玉兒,玉兒,玉兒,等等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