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間。我一邊喝湯,一邊聽小兒子講他所在的青少年樂團排練的事情。他的樂團一個月以後就要在洛杉磯音樂廳正式演出,從俄羅斯請來的指揮很緊張,排練的強度逐次增加。小兒子的大提琴部有一個白人小男孩,排練經常遲到,始終把握不住音準。他的表現欲卻很強,一提弓,馬上擺出無比陶醉狀,提琴像陀螺一樣在他手中翻轉,很吸引觀眾的眼球,大大活躍了現場的氣氛。指揮或許看中他這一點,幾次警告他不能遲到,到底下不了開除他的決心。此刻,兒子又模仿那個小男孩誇張的把式,我跟妻子一如往常,被逗得十分開心。
我的手機陡地發出蜂鳴聲。手機躺在迷你吧台上。我走過去,撳了免提鍵。在家接手機,我從來都是這樣。
是江碧芸打來的。她說,在吃晚飯吧? 不好意思,這個時間打攪你。
我望了一眼妻子和兒子,他們還處在議論那個男孩的歡樂中。
我很驚訝,我和江碧芸交往這幾年,一直遵守一個默契:決不在工作時間之外電話聯絡。我沒有說話,等著她往下說。
她說,我先生最近又在大陸出差,連續三天沒有跟我聯係,我擔心出了大事情。
我暗舒一口氣。我說,不會吧?
她說,他經常出差,不管人到哪裏,每天都會打電話,風雨無阻。
我轉不過彎來,問,我可以幫什麽忙?
她說,我請你幫我搞清楚。
我提高了聲音,說,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大陸?
江碧芸壓低嗓音,說,可以嗎? 明天你什麽時間有空,我去你辦公室,我們談談細節?
我說,好吧。明天上午九點半鍾,我在辦公室等你。
她好像輕歎了一口氣,說,好吧。真的不好意思,打攪你吃飯。希望你理解我的心情。
我說,哪裏。好好休息,我們明天見。
我回到飯桌上,對妻子說,老客戶,先生在大陸做生意,她懷疑先生出了事,要我幫忙。她要我去大陸。我看沒有必要,明天談談再說。
妻子胡亂地點點頭,沒有說什麽。
江碧芸原來是個畫家,浙江美術學院油畫專業畢業,來美國已有二十多年,後來改行做房地產經紀,業績斐然,是Century21全國最頂尖的經紀之一。三年前,我手頭的一個畫家客戶在洛杉磯Westwood辦畫展,我負責邀請了一批政商界的頭麵人物捧場,與江碧芸相遇。她隻是一個人,一身黑色,肩上披了一條深紅色羊毛披肩,光彩耀人。她巡視般地走了一圈,當場認購五幅畫,總價值接近三萬美金。我的客戶被江碧芸的氣度和財力攝服,登時撇下我,陪著她從頭到尾再看一遍畫作,一路細心解說。經過我的時候,畫家把她當成自己朋友一樣給我介紹,她跟我握手,熟棗般大的眼中笑意盈盈,眉峰向上挑了幾挑。我知道,我們之間會有故事,隻待合適的時機。
不久,我們第二次見麵,而且立刻上了床。那天,我們兩個人正好同時送客人回亞洲,在機場國際廳相遇。送完客人,我提議上候機廳樓上喝一杯,她說,不如去機場邊上的Crown Plaza旅館,那裏的咖啡更好。我喜歡她的風格:不用太多調情,看準了直奔主題。我估計她是奔五十的女人,性欲應該處在潮落階段,找人睡覺隻是為了抵消寂寞,憑我的功力,定然不會敗在她的胯下。我錯了。她的性欲高亢如錢塘江潮,做起愛來氣勢如虹,幾個回合將我收拾得如醉如癡。我立刻調整自己,在床上讓她主導一切。我們在旅館廝混了三個多小時。分手前,她丟給我一句話:跟鍾情的人做愛,要毫無顧忌,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不放過一閃念,兩人世界裏麵沒有罪惡。
光陰荏苒,我們已經交往了三年,直到今天。我們住在不同的城市,相距比較遠,都有自己的事業,見麵不太容易,所以對每一次見麵都充分利用,盡興而歸。我知道,以江碧芸的才貌,她對性愛的狂熱,加上她先生經常不在家,她的床上伴侶絕對不止我一個人。我毫無怨言。捫心自問,我自己從來就不是聖人,哪裏能幹預別人的生活?
第二天上午,我在辦公室處理完雜事,交待秘書Rosa 下麵要做的的工作,開著自己的“美洲豹”車急上五號公路南下,朝橙縣Ladera Ranch的方向開。
Ladera Ranch是一個很年輕的城市,最近十年發展很快。2008年金融風暴發生,Ladera Ranch出現了巨大數量的法庭拍賣屋,一下名揚全國。我知道江碧芸住在那裏,但一直沒有機會去。我們見麵一般安排在中午,地點在我們之間的某個旅館,有時一起吃中飯,有時中飯也省掉,隻管盡情享受肉欲。我們幾乎不談各自家庭的事情,不過,我知道她先生姓夏,在大陸做房地產,市場好像主要在湖南省。
我是執業律師,自己開業快二十年,成功地代理過成百上千的案例,跟許多方方麵麵的人物打過交道,跟其中一部分成了好朋友。跟江碧芸認識的同一年,一個老客戶委托我幫助處理他家庭的一個糾紛。他是亞美尼亞人,蘇聯解體後,亞美尼亞獨立,他是這個彈丸小國最先下海做生意的科學家。最風光的時候,他跟空軍合作,販私走私,國家領空成為他的私人走廊。那時候,亞美尼亞的國民經濟極為困難,他是全國響當當的大富豪,報紙、電視幾乎天天有宣傳他的新聞,各種團體、組織,包括國家應用力學研究所、國家冰球隊,等等,紛紛排隊找他讚助。但是,他的榮景隻持續了六年,來自俄羅斯的一個大鱷勾結本地政府,設局陷害他,他幾乎傾家蕩產,帶著老婆、女兒和兒子狼狽躲到美國。他是物理學家出身,專業底子雄厚。他在美國上下活動,結識了東海岸一所私立大學的幾個教授,他們合作搞出來一個太陽能微型麵版的技術,拿到了美國和國際專利,然後將技術賣給西雅圖的一個太陽能大廠商,每個合作者都賺足了錢。他告訴我,他在亞美尼亞賺的錢,遠遠夠不上現在的零頭。這回他學乖了,很低調,一直住在Glendale的一個中下階層社區,不肯搬家。他說,在亞美尼亞露富,被人修理得隻剩下褲衩,教訓太慘痛。
他一直對我很欣賞,說世界上除了猶太人,隻有中國人有足夠的智慧。他看不起自己的同胞,認為這個小國曆史上被太多不同的國家欺負,養成了極為奸詐的民族性。事情就這麽巧,他遇到的大麻煩,恰恰就是他的同胞帶來的。他攜一家老小,一大早到我所在的辦公樓前堵我,懇求我幫忙。其實,這起糾紛牽扯的問題不在我拿手的專業之內,請專業律師解決的話,律師費用龐大不說,時間至少要拖個好幾年。望著他一夜變白的碩大頭顱,看著他妻子和女兒痛楚的眼神,我勉強答應下來,但一再提醒他,不要指望我能成功,他可以隨時換專業律師。老天有眼,我憑著常識,憑著對人和事的基本判斷,隻用六個月的時間,幹淨利落地處理了這起糾紛。老客戶一家歡呼雀躍,他付清了律師款,還盛情邀請我去加勒比地區的多米尼克,找了兩個當地很年輕的女孩終日陪伴。那裏的太陽整日高掛,兩個女孩熱情似火,待我如侍奉皇帝,讓我胡鬧了一個禮拜,運動過度的腹部肌肉過很久才恢複正常。
這個頭開得好,類似的委托從手頭客戶那裏接踵而至。隻有身臨其境,我才發現,人與人的世界原來有無限的交織層麵,中間竟然有我賺錢的更廣闊的空間。我慢慢從日常的法律案件中脫身,迅速用力地向這類委托轉型,這個過程至去年底完全結束。我手頭再也沒有那種要求我出庭、或者要求我跟政府部門打交道的案件。我強捺內心的不安,下狠心辭退跟了我十年的經理和三個老助理,給了她們豐厚的辭工費,並答應提供最強的推薦信,幫她們重新找工作。
我隻留下Rosa這一個忠誠能幹的老秘書,從地處City of Industry的現代寫字樓搬出,在我住家附近租了一處不起眼的辦公室,我用裏間,Rosa在外間。我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金錢報償。唯一的不便之處,是在一些社交場合,不斷有人問我專做哪一類的案例,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回答。我含含糊糊的,問的人本來隻是尋找話題,看我掙紮的樣子,很理解地說,美國的法律很複雜,三言兩語講不清,對吧?幾個律師朋友略知道些內情,對我欣羨不已,一再追問我的所謂秘方。我隻能胡謅,能搪塞就搪塞過去。我現在的業務實在上不了台麵,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直到今天,我不知道這類業務該叫什麽。跟法律有關嗎?當然。 屬於法律的哪個框框?講不來。
我一邊開車,一邊想,江碧芸此時找我,真是選對了時機。退回到前幾年,我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不屬於我的專業嘛。那時候,我不覺得天天上班、天天做同樣的案件有什麽不妥。如今,我在享受到自由,經曆過另一種方式賺錢之後,深切體會到什麽是曾經滄海難為水。我想,自己的事業軌跡已華麗轉身,自己的家庭正常美滿,擁有江碧芸這等頂級的女人點綴自己的情色世界,現在的人生真的很有趣,未來的人生真的很值得期待。
一句話,我Roger吳對生活沒有怨言。
我們約好見麵的地方是Cox Sports Park。
一下車,我就在公園主要入口處看到江碧芸。她一襲吊帶黑裙,隨意披一條灰色長披肩,腳著黑色高跟涼鞋,黑色透明網襪,亭亭玉立。我快步走向她,朗聲誇讚,你今天真漂亮啊!
我跟隨她走進公園。她選了一個亭子,我們在中間的椅子上坐下。放眼四顧,沒有一個閑人。我有些費力地蹲到她麵前,握住她的雙手。她的手已不年輕,細長,手背散發著黯淡的色澤。我小心地將她的手提到唇邊,一一吻過她那染成深紫色的手指。這一肉體接觸雖然簡單,我的下體還是止不住膨脹,辛苦地頂那兒,讓我蹲得很不舒服。
我悻悻地站起,她瞅著我的褲襠,尖長的手指在上麵劃了幾劃。她說,可以忍一忍嗎? 我們先說事情吧。
我說,別管它。我張皇地四周看看,幸好還是沒有旁人,要不,在他們眼裏,我跟老流氓有什麽區別?
她深望了我一眼,說,我也是春水蕩漾。不要急,今天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們先說事,然後做愛,然後一起去吃午飯,然後……她意味深長地打住。
我沒有再說什麽。我期待著。
江碧芸介紹說,夏先生依靠老家無錫的資金,從江蘇起步,後來在長沙建立總部,在湘東北成功地建了一批樓盤。去年,他擴張至江西,在贛西的一個中等城市競標一個地標項目。四輪競標下來,他的公司是三家決賽者之一,另外一家是本地的,第三家是上海的中型公司。由於夏先生有海外背景,競標看起來很熱鬧,當地媒體將它描繪成該市走出江西,走向世界的新起點。這段時間,夏先生一如既往,每天跟江碧芸通電話,所以江碧芸一直知道競標的進展。四天前,夏先生突然蒸發。江碧芸打電話過去,沒有人接聽;她打電話給夏先生在長沙的公司總部,那邊堅持說,他還在江西出差,一切正常,她不用擔心。江碧芸越想越不對,覺得夏老板一定出了狀況,經過幾番盤算,決定請我幫忙。
我說,你是不是想太多?再等幾天消息吧。
江碧芸搖搖頭,說,等不起。我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說,他一個生意人,能出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江碧芸垂下眼簾,攏了攏自己的頭發。她說,他要是出事,要麽跟生意有關,要麽跟女人有關。前一種可能性更大。我了解他這個人,女人方麵他不會翻船。我不止一次跟他講,噯,長沙的事情忙不完,為什麽急著上江西?他強喲,就是不聽。競標的時候,他說,這次誌在必得,那兩家公司根本不是對手,還有,當地市長全力支持他,媒體的密集報道就是為他開路的。你聽聽這些,現在他突然消失,難道會有好事情?
我開始覺得她的擔心有道理。我問,你為什麽不親自跑一趟?
江碧芸斷然地說,不行。我自己的生意脫不了身,這些天,我要帶幾撥國內的客人看Shady Canyon的房子,已經約定的。再說,我生怕自己情緒失控,到頭來幫倒忙。她直直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你去的話,我會完全放心。
她的眼睛很大,單眼皮,目光缺乏濕潤,透露出她內心的不安。
我問,為什麽?
她說,呃,我們走到今天,還能保持激情,不容易,我很珍惜。我一直希望我們的關係保持單純,千萬不要牽扯到別的什麽。如果碰上別的事情,憑我來美國這麽多年,交際這麽廣,手頭的優秀人選一大把,不必要驚動你。這件事太重要,我想來想去,還是願意委托你。我不知道還有誰比你更值得我信賴。這不僅僅是能力的問題,對嘛?
我想想也是。
她接著說,還有,老夏的中國公司總部在長沙,你正好是是湖南大學畢業的,還有很多老同學在那裏,正是挑大梁的年齡。
我一下轉不過來,說,夏老板不是在江西失蹤的嗎?
聽了我的疑問,江碧芸向上翻了翻眼睛,說,自古湘贛是一家,到了長沙,通過你的關係,該打聽的打聽到,你不會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
她說得有道理。我怎麽糊塗了一下? 我想,不管是去長沙,還是接著去江西,我一定可以找到切入點。
她見我還在沉思,主動地說,我估計,你這一趟開銷很大。你要是答應接下來,我們公事公辦,我付你五萬美金的服務費,差旅費另算。如果美金不方便,你給我一個你在大陸的賬戶,我按目前的匯率給你的賬戶打人民幣。
我說,我答應幫忙,不過,五萬太多了吧?
她說,恐怕還不夠喔。如果事情複雜,開銷變大,跟我說一聲,我會隨時安排。
我點點頭,說,這些天,我手頭正好沒有太多的事情,去大陸兩三個星期不會有困難。就這麽定,我先去長沙,看情況再決定是不是去江西。服務費方麵,你付一半美金,一半人民幣吧。
她拍打我的手,說,好,就這麽定。太好了,太感謝你了,拜托你!讓你接這個案子,我們可以堂堂正正地交往,於公於私都好。
我貪婪地望著她。她的鼻梁長而挺,雙唇缺乏血色,但是寬大多肉,散發出強烈的肉感。想到很快可以飽覽她衣裙下麵的無限風光,我的下體又激奮起來。我努力壓抑著自己,說,我真佩服你,什麽事情都考慮得這麽周到。放心,我一定盡力。
她的眼睛好像重新聚焦,一下變得專注,在她的眼眸中,我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形。有一些滑稽,同時,有一些感人。不是嗎?我現在真的跟她融為一體。 她走上前,摟緊我,雙唇叼住我的右耳,低聲說,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我摟緊她那豐腴的臀部,上下撫摸著,同時讓自己的下體放肆地頂著她的大腿。我說,我們還待在這裏,還是……?
她掙脫了身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說,跟我來吧。
我跟著她,上了她的車。她說,你的車先停這兒,很安全的。等會,我送你回來。
看到她那油光鋥亮的新車,我說,換車了?不是一直開奔馳的嗎?
她手揮了一下說,別跟我提奔馳。那輛車,差點要了我的老命。
我問,有這事?
她掉頭看著我,說,我們先不談這個。敢不敢玩個野的?
我還在揣測她的意思,她的手已經伸過來,解開我褲子的拉鏈,利索地掏出我的陽具。我往座椅後麵挪動身體,眼睛緊張地看著茶色玻璃窗外。她說,你不必緊張。我們這邊的人本來就少,警察是從橙縣警局化錢租的。我住這麽久,從來沒有見過警察長什麽樣。
我放寬心,集中心力享受她的嘴唇。
她俯下頭,溫暖地含住我。她隻是含著,舌頭沒有舔動。她喃喃道,小家夥,想我了嗎?長這麽高了?她額前的幾絲頭發披散下來,遮住她的眼睛。我愛憐地揉著她的頭發,發現了幾處青絲,很想幫她拔掉。她開始舔,一邊說,小家夥,好壯喲,頂得我不舒服。可是,我不怪你,這些天沒有見麵,你不高興嘛,有情緒嘛。
這套幼兒園老師的語言,聽起來荒唐之極,但是,這幾句話強烈地刺激著我的末稍神經。我怕自己支撐不住,壞了接下來的美事。我不舍地將陽具收回。她再次抬起頭,手指抹勻著自己嘴唇上已經濃淡不一的口紅。我俯下身,深深地吻著她,吻著殘留在她口中自己的些許液體。
我說,意思到了,就這樣吧。我怕挺不住。
她閉著眼睛,喃喃地說,這幾天,我睡不成覺,腦子想太多,特別特別想念你。是我挺不住了,我想先嚐嚐你。
她一個激靈起身,重新坐好,係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她的左手操縱方向盤,右手懶懶地放在我的大腿中間,像在打音樂拍子那樣,輕輕地拍打著。她的DVD盤適時飄出一首動聽的歌曲:
是這般柔情的你 給我一個夢想
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 隱隱地蕩漾 在你的臂彎
……
睡夢成真 轉身浪影洶湧沒紅塵
殘留水紋 空留遺恨 願隻願他生
昨日的身影能相隨 永生永世不離分
……
是這般奇情的你 粉碎我的夢想
仿佛像水麵泡沫的短暫光亮 是我的一生
我聽過這首歌,記得是一個男歌手唱的。我問,很好聽。誰唱的?
她說,蔡琴,歌名叫《海上花》。
我閉上眼,舒服地枕著座椅的靠背,聽完後說,有意境,像是那種下班回來,解開西裝,換好拖鞋,四肢張開癱在沙發上,腦袋裏什麽也不想,專注享受寧靜的意境。
她附和地笑笑,說,這一直是我想說,但表達不出來的感受。我特別喜歡她。知道嗎,我跟她同歲。
我張開眼睛,問,你多大?
她用手背打了我一下,說,要死啊,問這種問題?說完,她“啪”地一下關掉DVD。
車進入住宅區,我發現,很多十字路口中央,不時有一個栽種草木的轉盤,車輛得繞著行。我指向一個轉盤,很好奇地說,這麽一弄,路麵太窄,不方便呐。
她說,哦,是防賊的。賊偷了東西,碰到這種馬路,逃跑起來不利索。我們這裏有點怪。聽說過嗎,我們這裏沒有市議會,全市分九個小單位,叫村莊,村莊下麵設居委會,大事小事都管。
我說,叫村莊?這不像巴黎公社嗎?
拐入另一條街,她打開車窗,從我的腿間收回手,指著窗外說,這條街是全美聞名的法拍一條街,你看,樹了多少牌子!隔幾處就有一家的房子被銀行收回,放在市場上拍賣。想想看,三年前,這裏清一色都是百萬以上的房子。
我很驚訝,沒有想到情況這麽糟糕。我問,你不會是在價位最高點時買的房子吧?
她說,沒那麽傻。我原來住Irvine,那裏的中國人 多,是非跟著多,我們幹脆在06年賣了自住屋,保留兩幢出租。那會兒,Ladera Ranch 到處是空地,我和老夏沒事就到這頭轉悠。那天,我們的車停在一個地方,老夏厚著臉皮站在路邊撒尿,這時候,太陽正在落山,那景,那人,籠罩在落日的餘輝中,像極了塞尚的印象畫,我有一種要哭出來的感覺。我們發了一陣子呆,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就這兒,就這兒。我們買了地,我跟一個建築師合作,共同設計了自己的房子,老夏負責監工,房子前後蓋了一年半。咳,一眨眼就住了兩年多。
她沉默下來,重新放在我腿間的手變得僵硬。我有些愧疚。他們的夫妻感情一定很深,我從來沒有聽過她抱怨過夏老板。這會兒,他在大陸命運難測,我在這邊跟他太太享受性愛,是不是不太合適? 不過,我碰到不順心的時候,主動尋找性愛,情緒得到很好的紓解。江碧芸現在心神不定,也在尋找紓解 ,我其實在幫助她嘛。我變得坦然。
她的車停下來,她抬腳出去,說,我家在前麵。我們走一段路吧。她沒有等我,徑自往前走。時已仲秋,路邊樹上的花開始凋落,腳下的小徑落英繽紛,她的高跟鞋敲擊著地麵,響聲似乎從街那頭傳來。慢慢走到她的家門前,我覺出她帶我走這麽一段路的用心。她的房子真漂亮,真堂皇,由遠及近地走近,不由得生出步步登高,漸入佳境的興味。她不愧是藝術家出身,親自設計出來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我跟著她,穿過前麵的護樓,進入主樓的大廳。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後庭院麵對的山巒,山上種滿了樹,一片綠色蔥蘢。她對我說,我先去一下洗手間,你隨便坐,等我一下。
我隨意地打量著客廳,看到左邊牆上掛了一幀巨幅照片,他們兩個人身披婚紗,親昵地依偎在一起。我迅速掉轉目光,不想看清楚夏先生的麵容。
她走過來,伸出手說,跟我來吧。我跟著她進了洗手間。她說,我要卸妝,要不要在旁邊觀賞真人秀?
我一愣,這是什麽要求?女人,特別是熟女,妝前妝後反差很大,怎麽會讓外人目睹她們天大的秘密?跟妻子結婚二十多年,我從來沒有想過看她卸妝,她也從來沒有這麽要求過。
她開始對著鏡子卸妝,一邊說,你要有心理準備,等一下,不要嚇得做不成事。她“咯咯”笑起來,解白金項鏈的手滑下來幾次。
我跟著笑,說,我不擔心,時刻準備著。
她轉過身,用毛巾擦幹淨臉,問,好看嗎?
我毫不猶豫地說,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美麗的。
她說,你真會說話。到我這個年齡,乳房下垂,肥肉瘋長,脫光衣服,能把人嚇出精神病。我想,美也好,醜也好,人生還是要繼續。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不怕獻醜,讓你看看一個真實的我,希望你記住我。
卸過妝的她,的確沒有剛才那麽豔麗,臉上的小細紋如逢第一場春雨的野草,瞬間到處綻開。此時此刻,我們之間的性伴侶關係出現質變,一種類似於夫妻的情愫取而代之。
現在正是仲秋的上午,陽光正好,花草正盛,我們已經結束了艱難的業務談話,轉而感覺到對彼此身體的需要,充分享受吧,還等什麽呢?
我跟著她走進一間臥房,她沒有馬上倒在床上,而是腰抵梳妝台站著,閉上雙眼。我跪倒在她身後,撩開了她的裙子。她裏麵沒有穿乳罩。我的手捂住她的乳頭,她極輕微地吸一口氣,說,輕一點,我要體會最細微的觸摸。我在她的乳頭上忙碌了好一陣,她轉過身,撩起裙子,將光裸的屁股對準我。我的手指趁勢插進她的陰部,仿佛進入千年沼澤地。她說,忍到現在,騰騰冒氣呢。
……
她指指洗手間,說,先擦幹淨吧。我拿了一盒手紙,用心地幫她擦幹淨,一邊說,你那裏長得,我怎麽看也看不夠。
她咧嘴一笑,凝視著我,慢慢地說,我相信你,所以把我的老夏托付給你。我跟你說一件我們的往事,要聽嗎?
我抖開一條素白色的薄毯,將我們的腹部鬆鬆地蓋好。我將手伸到她脖子下麵,她枕上來,手卻下滑到我的腿間。
她說,我在1987年來美國,一個人先出來,投奔一個芝加哥的台灣親戚。他算是我的表哥,一直做商場收銀機的生意,賺錢不少。他的房子跟我現在的差不多大,那時候覺得大得不得了。家裏除了我這個做飯的保姆,還有一個司機,一個家庭教師,包吃包住的那種。後來,老夏也辦過來了,表哥一個月付他1800塊,平時幫忙做些雜事。表哥家裏經常請客,吃飯的時候,老夏就要出場唱歌,一首接一首,很受歡迎。
我問,老夏是唱歌出身的?
她搖搖頭,不是。他媽媽是歌劇演員,傳給他一副好嗓子。1978年高考,他報了上海音樂學院聲樂係,專業分差幾分,沒有考上。第二年,他改考外語,進了北京外交學院,人生的道路跟著完全改變。
她停下來,眼睛茫然地望著天花板,好像掉進了回憶中。我空著的手開始撫摩她的乳房,看著它們發硬膨脹。
她說,先不說這些,說芝加哥罷。我呢,當保姆並不忙,每個周末下午有空出去學英語。我暗下決心,我千辛萬苦來美國,我一定要混出頭臉來。當務之急,就是把英文拿下來。那時,我跟老夏都不會開車,每次都是他走路送我一程,然後在同一個地方等我回來。我這麽來回一趟,路上就要花掉兩個小時。我從來不覺得累,總是相信,我們會有更好的未來,到底是什麽,那時倒沒有概念。一次,我下課後,天開始下大雪,下得很猛,不大一會兒,整個世界變成銀色。雪太大,我無論如何也走不快,每一步都很費勁。快到老夏等我的地方,大約四十來米遠吧,我看到一個黑點向我移動,像我一樣,走得非常艱難。我知道,那就是老夏。他開始呼喊,向我揚手,等我們相互走近,他加快了步伐,一連摔了幾個跟頭。我們抱在一起的時候,他滿麵是雪,我管它,捧住他的臉,連雪一塊兒死啃。真的,不信的人以為我在編所謂成功人士的勵誌小說,而且很俗。我們摟著,哭著,真正是相濡以沫。那個畫麵,像木雕一樣,永遠永遠刻在我心靈的深處。
我明白她的用心,撫著她的肩膀說,放心,我明天直接去機場,拿到機票就上路。
她背過身,裸露的肩膀開始顫抖。我等了幾分鍾,等她平靜下來。我將她扳轉回來,慢慢地、長久地吻她。過了十幾分鍾,她張開眼睛,捏住我的陽具,說,不說這些,還是這樣好。
……
她拉著我,我們兩個赤條條地進了她那美輪美奐的洗澡間。她打開水龍頭放水,我倚在窗口,默默地眺望不遠處的山嶺。窗戶開著,略帶暖意的柔風吹來,我的身體禁不住抖動,陽具奇跡般地勃起。她走過來,曖昧地衝我一笑,手指彈了它一下。
山對麵,也有幾幢住家,我想,說不定,對麵在上演同樣的曲目,我們到底誰看誰呢?
她先踏入雪白的浴缸,試試水溫,小心地躺下,對我張開雙手說,來吧。我邁動腳步,攪起水花,她那濃密的陰毛糾纏著水紋,難解難分。我猶豫著,該怎麽跟她分享空間。她的身子探過來,嘴唇再次將我含住。
出門吃飯前,江碧芸交給我一個深藍色的文件夾。裏麵裝了有關夏老板本人和他的“加杉(中國)集團有限公司” 的詳細資料。她介紹說,夏先生起先跟他大姐在老家常州開公司,姐姐是老板,十足的女強人。後來,他姐姐幫他在美國打下基礎,希望將家族的資產逐步轉移過來。夏先生執意要去湖南 ,主要是想單飛,他姐姐很不樂意,看到他慢慢走上軌道,她不但接受,而且提供財力支持。
我乘她的車上五號公路往北。她的新Nissan果然了得,一眨眼的功夫,就提速匯入車流。她說去Irvine的一家日本料理店,那裏的飯菜做得很地道。
這家飯館行情很好,門口已經排了長龍。我有些遲疑,問,一定要在這裏吃? 我們幹脆換一家,隨便吃吃吧?
她不搭腔,獨自進去。過了幾分鍾,她重新出來,對我勾勾手,說,進來吧。
我跟著她在裏麵的餐桌間穿梭,她不時跟食客致意,幾個招待特意走過來,跟她打招呼。顯然,她是這家店的常客,而且,還認識其他很多人。
我們被安排坐在吧台,正對著兩個現場做料理的師傅。他們埋頭幹活,隻在新的客人進來,懸在門楣上的感應器“叮咚”鳴響的時候,他們才匆匆抬一下頭,機械地吆喝一聲,聽起來是韓國話,算是給客人打過招呼。
江碧芸放下手提包,踱到靠牆的一台桌子,跟那裏的幾個人寒喧。
掛在牆上的電視正在重播一場NBA球賽,是湖人隊在波特蘭跟拓荒者打客場。我立刻為精彩的灌藍所吸引,止不住喊了一聲。一個師傅抬起頭來,問我,你,NBA,喜歡?
我說,非常喜歡。
他接著問,你,也打?
我說, 喜歡看而已。我低頭打量自己,說,你看我這個子,像打NBA的人嗎?
江碧芸正好回來,她跟著師傅一起搖頭笑。她貼著我的耳朵小聲說,打籃球的功夫不行,別的功夫怎麽樣?
我說,這個要比的話,我還真有NBA一級的實力。
飯菜上得快,我們吃得也快。她知道我要趕路,沒有等賬單,直接到前台付錢。她打開錢包,手指著靠牆的那一桌,對收銀小姐說,那一桌的我也付。收銀小姐算了一下,說,68塊。是你的朋友嗎?
江碧芸點點頭。
我們回到車上,江碧芸說,這個朋友, 真是苦命。她從UCLA法學院畢業,沒有工作就嫁人,幫助老公讀完醫學院,考上麻醉師執照,然後生了兩個小孩,做全職媽媽。他們結婚十五年。去年,她老公鼓勵她考律師執照,她運氣好,一考就中。張榜的第二天,她老公提出離婚,說他再也不能忍受無愛婚姻,他一直孜孜以求,已經找到餘生的靈魂伴侶。還跟她說,她既然拿到執照,以後生活完全可以自立,不需要他出贍養費。她真慘,得了憂鬱症,成天找人吵架。
我說,你這樣做,不簡單。
她歎氣道,一點小錢,根本沒什麽。我經常這樣做。自己一路走來,得到太多人的幫助,有大有小,我一直心存感激。今天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我希望你一切順利,算是討個吉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