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民族都有自己流傳千古的神話,但其中能夠被稱為史詩級別的作品卻是少之又少。古代英雄們的征戰和冒險,口口相傳,經過千百年時光的洗禮而保留下來的,不光是個古老的傳說,其中更是蘊含了這個民族的曆史和它能夠讓人引以為傲的精神脊梁。
雖然充滿了恢宏英雄主義的史詩年代離我們已經越來越遠,但希臘的"伊利亞特""奧德賽",英倫的"亞瑟王傳奇",曾經陪伴著一代又一代的男孩長大成為男人,繼而從男人成長為自己國度裏的英雄和帝王。雖然亞瑟王是否曆史上的真實存在,在曆史學界倍受爭議,但他的英雄霸業,浪漫情史,成為一千五百年來英國騎士風範的代表卻是不爭的事實。
記得讀初中時,我買的第一本英文課外讀物,就是"亞瑟王和他的圓桌騎士"。磕磕絆絆的讀下來,就記得那張不分東西南北,不分尊卑上下的圓桌,和桌邊那一群能征善戰的騎士們。亞瑟王是五世紀末六世紀初,英格蘭傳說中的國王,一位近乎神話般的傳奇人物。他率領圓桌騎士團統一不列顛群島,並成功抵抗了羅馬的入侵。
由蓋•裏奇(Guy Ritchie)執導,查理•漢納(Charlie Hunnam)主演的《亞瑟:王者之劍》(King Arthur: Legend of the Sword)是亞瑟王六集電影係列的第一部。情節非常類似"王子複仇紀"。,尤瑟王的弟弟沃帝根 (JudeLaw飾演),因為貪圖尤瑟王的權位殺死了兄長,霸占了王位。還是嬰兒的小王子被放入河中順流而下,被妓女收養。成年後對自己身世一無所知的亞瑟,因為無意中拔出了石中劍,在成為傳說中王位繼承人的同時,也成了現任國王沃帝根的追殺對象。從此引發了一場權利角鬥和複仇遊戲。
家喻戶曉的傳說故事,在情節框架上難免受了限製。在漫長歲月中的諸多英雄事跡,要篩選濃縮進一部電影裏,等於要在兩小時內演一出能抓住三國演義神髓的折子戲,並不容易。該如何往舊瓶子裏裝上新酒,運用現代科技來再現舊日的輝煌,隻能在表現手法上動腦筋。導演蓋•裏奇是何等人物,分明是美國的昆汀,中國的寧浩,拽就拽在從來不按牌理出牌。讓他來出導史詩神話,還是讓人期待。
電影從開局那分鍾起,就像踩入了一片高壓電網,前立一塊大寫的警告招牌,"前方全程高能"。崇山峻嶺中兩軍對壘的攻城戰,千軍萬馬飛禽巨獸嘶鳴的恢宏場麵,石破驚天開山裂牆崩塌的超炫特技,一下讓你恍惚是不是”魔戒”又回來了。密麻麻方陣端執著霍霍刀劍,黑壓壓烏雲裹挾著滾滾天雷,前麵的奔突逃命,後麵的狂追猛打,撕殺得正酣。滿耳是疲於奔命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密集得針插不入的鼓點讓人血氣翻湧,心跳在瞬間被催升至每分鍾一百二十。
這不光是片頭的節奏,而是全片高能緊湊的縮影。屏幕前的觀眾就像是在非洲叢林中被狩的獵物,全程不得不跟著節奏狂奔,連喘氣休息的機會也少有。據導演介紹,他原本拍出來的電影是三個多小時,在試映後才決定刪剪到兩小時之內,而剪輯接近一半之後,就是呈現在我們麵前這部全場無休高能量高刺激的感官電影。
還有一個信息,導演沒好意思說,他拍攝這三個多小時長電影的直接結果,就是1.75億美元的製作成本,再加上另外至少花費的1億美元來宣傳,將帶來大約1.5億美元的損失。因此被人嘲諷, "亞瑟王"的票房失敗也是"史詩級別的"。
連同口碑也是毀譽半參,最絕妙的點評來自"芝加哥論壇",引用了莎翁的一句話"Nothing will come of nothing" (空虛來自空無一物)。五百年前的一句台詞,倒是一針見血點中了"亞瑟王"和時下大多數電影的要害。
史詩之所以能經得起時間的洗滌,亙古不衰,其原因就是故事中那些萬人敬仰百世留芳的英雄,和他們身上頂天立地的氣魄和英勇獨特的人格魅力。
“亞瑟王"中,插在石頭裏的王者劍一出,天下無人與之爭。劍光過處,如同原子彈爆炸一般飛灰煙滅。過分的特技炫耀,卻少了真實的血肉之軀。成日追逐著複仇和殺戮,卻不彰顯高貴和正義。一場電影下來,我除了知道他相貌俊美,運氣奇佳之外,對亞瑟幾乎還是一無所知。
亞瑟不想要的王者之劍被硬塞入他手中,被人尊奉為王。他將劍扔入湖底,居然又被湖中的女神再次歸還到他手中。每逢遇險,女巫便施展出法術,使天地為之變色,禽獸為之驅使。如此得來的屢戰屢勝,雖然魔幻得看著有趣,卻再尋不著半點的英雄氣。
缺少精神內涵的支撐,和豐富立體的人物,即使配備了再宏大的場麵,再炫酷的特技,充其量不過是電腦遊戲,而不是深入人心的電影。內裏的空洞,也引發了電影裏的另一個弊病-拚湊和模仿的痕跡。要說流行要素,“亞瑟王"中什麽都不缺。有"王子複仇記"裏跌蕩起伏的情節,"魔戒"中浩大的場景,"權利的遊戲"中的魔幻神怪,都被複製得惟妙惟肖。但三合一的結果,卻成了什麽也不是的怪獸。
王子讓人記掛,不是因為他複仇經曆的離奇,而是因為他百轉千折的內心掙紮。宋江被一百零八位好漢奉為首領,不是因為他的武功超群,而是因為他的義薄雲天。應天命而生的亞瑟,到底有何特別,能被神選中?他有什麽樣的人格魅力,會讓群雄八方雲集,生死相隨?明明權位登天,卻為什麽搬出個不分等級上下的圓桌?難道是西方文明平等民主的理想化身?
花1.75億美元製作的電影,除了再現史詩的場麵,它還希望傳遞給我們什麽樣的啟示?過往的榮耀,和現代人之間究竟還有怎麽樣的關聯?再次轉述流傳千古的神話,是想以當代人的眼光,重新添上什麽樣的判詞?在把這些問題想清楚之前,外表錦繡的華服裏麵掩蓋的,不過一具空架子。隻輕輕一推,就會應聲倒下,摔成一地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