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在他三四歲時突然問我,"媽媽,他們為什麽都要我死?" 他指了指iPad裏的遊戲,
"恐龍要吃了我,鯊魚要咬我,騎士拿著劍追我。。。他們為什麽都要我死呢?"
我隻能敷衍孩子說,這些隻是遊戲,不是真的。我沒有勇氣告訴他,遊戲的構思邏
輯完全來自於人類天性中的嗜血和貪婪。更糟糕的是,我還沒想好,該如何教導他
麵對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我告訴他麵對危險該逃該躲,會不會太孱弱? 又或者我
該告訴他,誰敢欺負他,就一定要加倍奉還,那樣會不會太過野蠻?
在不久之後,我發現,有同樣疑問的不止我一個人。麵對同樣的疑問,所做出的不
同選擇,並為此付出的代價,在David Ayer 自編自導的電影"FURY" (《怒火特攻隊》
裏得到了一一的展現。
盡管電影的廣告上會告訴你說,這是講述二次大戰末期,一個美國陸軍上士帶領四
名手下在敵眾我寡的情形下,駕著代號「狂怒」的M4坦克車和德軍展開殊死戰鬥的
故事,我卻認為這樣的概括並沒有抓住電影的精髓。
和普通的戰爭電影不一樣,"FURY"關注的不是曆史的再現,而是提出了假設性的疑
問: 如果將一個怯懦平庸,真實如你我的小人物,把他推入戰爭的巨大環境壓力之
下,麵對死亡殺戮,他會怎麽做以求自保? 他的內心,又將經曆一段如何曲折的路
程?
坦克車裏的槍手死了,新來替補的是個剛入伍的打字員 Norman。 剛成年的他從來
沒進過坦克車,更沒有經曆過戰爭。麵對戰火後彌漫的硝煙,淤泥中堆積的屍體,
Norman張大他青灰的瞳孔,刷白著臉,帶著恐懼去抵製他麵前的這一切。
身經百戰的炮兵團陸軍上士,外號"戰爭之父"的Don Collier (由Brad Pitt 飾演)
很快擔當起教育Norman 該如何麵對戰爭的職責。"你明不明白,戰場上不是他死,
就是你死,你們兩個之間必須死一個。" Don把手槍塞到Norman手裏,讓他槍決一個
跪在地上的德軍俘虜。 Norman扭著身體嚐試逃脫,"那讓我死,讓我死。我本來就
不該來這裏。"Don一把抓住Norman的手,對著俘虜的後背,扣下了扳機。嚇得癱軟
在地上的Norman被迫接受了戰爭對他的第一課。
敵人密集的炮火和進攻沒有留給Don去反複惦量"該不該"的餘地。任何的猶豫遲疑都
會造成自己和隊友的重大傷亡。麵對倒下的隊友,Norman終於拾起了衝鋒槍。"你就
是幹這個的。" "人隻要沒死光,殺戮就不會停止。" "戰爭之父"開導Norman說。
雖然電影裏不乏讓人膽顫心驚的激戰場麵,但"FURY" 與好萊塢動作片一貫的快節奏
不同,在每場戰役中間,都有那麽幾段畫龍點睛的停頓。如同拳擊賽中的場間休息,
讓暫人時離開打鬥的圈子,在恢複體力的同時,大腦開始反思,人性開始複蘇。於
是我們看到平靜浪漫的理想和戰爭血腥的現實之間一場拉鋸式對抗。
在攻占了一個德國小鎮之後,Don 和Norman在公寓裏遇見兩個德國表姐妹。年青漂
亮的表妹Emma,在全副武裝的美國大兵麵前,顯得格外楚楚可人。Norman用音樂捕
獲了姑娘的耳朵, 用柔情推開了姑娘的心門。 正當四個人在餐桌前享受家庭生活
的柔和溫馨,Don 三個殺氣騰騰部下的突然闖入,讓氣氛一下子繃緊了。 ”為什麽
不邀請我們? 自從諾曼地登陸以來,我們隨你轉戰南北。一路上,無數的屍體,人
的,馬的,堆了幾英哩長。眼睛看見了,但我的腦子卻想不明白那是怎麽回事。”
身經百戰的老兵留下了委屈的淚水。
片刻的休憩被開拔的軍令打斷。柔情蜜意的情人還來不及話別,就被人拉開了。剛
到樓下的Norman忍不住回望,德國炮彈從天而降,將Emma的屍體投擲在一片瓦礫碎
石中。
現實對理想的大獲全勝給Norman一個繼續殺戮的理由。要麽憤怒,要麽死亡。Norman
終於從懵懂純真的孩子變成堅硬冰冷的殺人機器。雖然Norman 內心的轉變無可厚非,
但他始終處在一個被迫接受的位置,所以他內心的掙紮沒有片刻停息。
”理想是平靜的,曆史是殘酷的。” 這兩者之間的爭鬥在人類曆史上從來不曾停止
過,也會一直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