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小寶過的第一個鬼節

天還沒變黑，心裏就開始隱隱犯愁。

 

今天是鬼節。晚上到底是該躲到外麵去避節，還是帶兒子出去要糖，對我來說，真是個難題。

 

雖然早在三個月前，就興衝衝去嬰兒用品商店找鬼節的服裝，想象著把小人打扮成向日葵，或小飛俠的模樣。挑了半天，看中長頸鹿麵容的和善，買了一條全身斑紋的連體服，連帶麵具和邦邦硬的一對小蹄子。

 

可真等到了鬼節，我又怕了。天生是寧可餓死累死也不開口求人的臭脾氣，對父母老板尚且不肯服軟，何況是要提著籃子去一家一家要糖的差使。

 

早些天，就聽同事說了。她那六歲的兒子，因為惦記著去年收集來的十磅巧克力糖，從年初已經開始盼望鬼節了。對著鏡子，吸血鬼的服飾穿上脫下都幾十回了。

 

來美國那麽多年，因為小寶的緣故，今年第一次和鬼節有了關聯。為了他，應該是什麽都可以做的吧？請來照顧小寶的阿姨，為了他，去把隔壁公寓門口做宣傳用的氫氣球都一個個拔光光了。去了一天還不夠，人隻要一綁上，她必再去拿。。。居然有一次被人逮了個現刑，幸好看門的老公公是個疼孩子的，看見小推車裏的寶，幫忙解下兩個大氣球，遞在阿姨手裏。就那以後，我在家裏再沒看見過花花綠綠的氣球了。

 

阿姨能冒那麽大風險，置自己的氣節名譽於不顧，那當媽媽的，應節去為孩子做點事，也是剛當的吧？何況阿姨說了，"我隻是不懂英文，敲門是不怕的。"

 

於是把男主角打扮停當，阿姨負責打頭陣，我後邊跟著負責翻譯兼保安。一路走，一邊臨時幫阿姨惡補英文。”呆會兒，門一開，你就對人說，TRICK　OR　TREAT” ”啥意思？”，阿姨問。這話還挺難翻，"要麽搗蛋，要麽給糖"，我解釋說，這些小人兒全是調皮搗蛋的精靈，即使不會魔法，光往你門前樹上纏滿衛生紙，那也挺難對付。一嚇老美，他們就會乖乖把糖拿出來了。

 

走近小區，大大小小的房子被鬆林包裹著，黑黝黝地嚇人。老遠看見林子裏有人經過。趕緊加快腳步趕上去，卻原來是穿著紗裙的仙女，手裏還拽一根類似哈利波特用過的魔術棒，想是善類，放心下許多。在人背後跟著，看她去敲門，接過了糖果，便也依樣畫瓢，堆笑問候遞藍子，居然也真的掙到了糖果。一試而中後，有了一家家挨戶敲門的勇氣。發現隻要把小寶如寶蓮燈一樣高捧手中，立時光芒四射，從來手不空回。

 

膽大了以後，開始在人門前東張西望。這家門前小徑上點了雕空的南瓜燈，那家的門窗上結滿了蜘蛛網，若不低頭，差點撞上迎麵飛來的電子蝙蝮。走累了，剛想往樹幹上靠靠，手邊居然坐著一具幹癟了的骷髏。正上下前後左右擰頭看得有趣，還沒敲門，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襲黑袍，隻露出張含糊變形五官不全的的臉。呼一下，貼得離自己老近，嚇得根本罵不出聲來。老鬼拋過來兩個小球，湊燈光打開一看是包裝成眼球的巧克力。豪氣地把眼球扔進嘴裏一通大嚼，感覺有弑血為盟的快樂。現在自個兒也算是鬼那一夥的了。

 

經此一役，發現天地間再沒有可怕的了。連平時討厭的僵屍厲鬼，這時也會和藹地和你打招呼，祝你節日快樂。更別提穿梭花樹間，粉妝玉琢的小精靈了。蝴蝶甲蟲靈猴笨象，擦肩而過的一笑間，比試著彼此的裝扮，估摸著對方糖袋的分量，拽著父母的衣角往前快走。前頭還有那麽多座房子，裏麵還有那麽多寶藏。

 

家家戶戶的燈透出橘黃的甜，召喚著小人兒。主人家從不讓門口的小人兒等得心焦。隻要門鈴一響，立刻有人送上糖果和問候。見我家的寶還小，一家的老爺爺從糖筐裏專挑小粒易化的M&M，怕噎著了寶。一家的老太太給過了糖，還從門裏追出來，要送個獅子絨毛玩具給寶玩。遇到一家，開門的三個金發小男孩，從大到小一字排開，捧了個糖果盆，任人采摘。還排隊送客出門，並一再感謝我們的到來。這下連平時大咧咧的阿姨，也嘟噥說不好意思，居然問小人兒要糖吃。

 

南瓜籃裝得滿滿的，沉得快趕上小人的重量。腳也酸了，路也迷了。隻有小寶還津津有味地咂吧剛要來的棒棒糖。

 

童話裏人鬼同途，鳥獸齊鳴的場麵誰也沒經曆見過。桃園記裏守望相助，雞犬相聞的場景也早已絕跡。鬼節的鬆林裏，唱歌的鳥，跳動的獸，飄乎的鬼，和和樂樂喜洋洋聚在一處。

 

"看，我們小寶今天多爭氣，不哭不鬧也不害怕。過節過的就是孩子。以後要常帶寶寶出來。老在家裏呆著，多憋屈啊。"這下，輪到阿姨教育我了, "我就吃虧在不會說話，要不然。。。"

 

可我花了十多年的時間學習語言，等終於把語言障礙都掃平了，卻突然發現，除了你好我好天氣好以外，好象也沒什麽話，再想對人說了。

 

其實，到底該入鄉隨俗，還是堅持"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看法全去取決於自己的內心。是一起參加別人的派對，還是畫地為牢地禁錮起自己，也隻在一念之間。　

 

管他是人是鬼，從哪兒來，到哪裏去，隻要能拿出自己的甜蜜和人一起分享，還能要求什麽呢？

 

這是今晚一句話沒說的小寶讓我明白的道理。

 

以後，以後，不知道他還會教給我什麽。

[黃陂南路]

好文！讀到最後都快落淚啦，很感動。

祝你家小寶貝快高長大，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