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對我說,旅行最大的魅力在於你永遠無法預知下一分鍾會遇到什麽人什麽事。雖然說這話的人,如今不知去了天上還是地下。
雨後,從城中的夏,突然走進了異鄉的秋。一陣風過,膝蓋下裙遮不住的地方透著涼。
慶幸從紅酒和牛排的晚餐上溜走。公司的利潤升了幾個百分點,白宮剛通過的立法對今後的業績會有什麽樣的影響,在白天上班時談論已經足夠,繼續到晚上,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命被一口一口吞噬的難受。
逆著人群,從空氣渾濁的餐廳出來,見到草木的綠,使勁呼吸著天地間的清爽。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不認路,也沒有地圖,任意走在無人的街上。陰沉的雲團壓在頭上,天眼看要暗了。隱約傳來打擊樂器相撞時的清脆,一波一波如水紋蕩出老遠。加緊腳步,朝著音樂,向樹林小跑而去。
綠蔭深處,起了一麵舞台,是今年夏天最後的一場音樂會。場裏擠滿了人,兩隻肘子壓在場外的鐵欄杆上,撐住自己搖擺不停的腦袋。
行雲流水的琴鍵一滑而過,如風輕撫不留痕跡。四兩千斤的電貝斯,一挑一撥一顫,攪得人心煩意亂。快到三十二分之一節拍的鼓錘上下飛舞,眼睛早跟不上,隻耳朵還勉強數著。薩克斯風手,隨著音樂的起伏,前進後退,蹲下升起,立馬步倒踢腿,身體幅度之大,讓人覺得非如此,傾倒不出他胸中的驚濤駭浪。
樂隊的曲風多變。從初始的藍調爵士,到後來的饒舌搖滾。幽噎婉轉處,如輕煙一縷,延綿盤旋不止。靜,雖一葉墜地,也能聽見。澎湃喧囂處,萬馬齊鳴如古羅馬競技場的聲勢震撼。動,雖千百人尖叫狂吼,也不可擋。
全場黑白老少,再沒有一個坐得住的人。心隨音樂搖擺,腳不離地,也能跳出風情萬種。不借風,不乘龍,心意一動,便能騰在天上,越過城中最高最尖的建築。
一曲既止,鼓手介紹說這是他新寫的一首歌,叫做"飛"。連他的藝名中也嵌了一個"飛"字(J Fly)。
他問觀眾,"夢有多大,心有多高"的時候,我在台下舒展地笑了。一如風靜雨止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