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來說孩子,迎春大院的那群熊孩子。
薑文導的最好的一部片子可能就是《陽光燦爛的日子》了,敘述的是一個北京部隊大院兒的半大孩子“夏雨”試圖強奸他的夢中情人“寧靜”但未遂的故事。人家王朔的原著明明叫《動物凶猛》,可薑文非給改成了陽光燦爛。這反映出薑文他們那代人的一種年少情結:刺眼的陽光,遍地的紅旗,泛濫的荷爾蒙,混在一起,想不凶猛都難。可是,對於他們,那樣的時光就是陽光燦爛的日子。更重要的是,從某種意義上,薑文和夏雨是他們那個時代的主人,那樣的感覺當然很燦爛……
青少年成為一個時代的主人,人類曆史上從來沒有過,可能今後也不會再有。別看今天各種青春偶像們,各種小鮮肉們仿佛得到了絕大部分的社會關注,占據了絕大部分社會媒體的頭條,他們始終是這個商業時代的木偶和道具,跟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在世界舞台中心表演的那些嬉皮士和雅皮士們,那些知識青年和紅衛兵們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今天的很多男生聽到別人叫自己小鮮肉都會很得意,但是,當你問他們知道什麽是小鮮肉嗎?他們肯定不知道!因為如果他們知道了,估計就高興不起來啦。但是,迎春大院兒的男孩子們都知道!
小鮮肉,就是將蜻蜓的翅膀對撕後,被翅膀帶下來的那塊蜻蜓的胸肌!迎春大院兒的男孩子們都這麽幹過,也嚐過那塊兒肉,確實很鮮!
現在你該知道為什麽王朔給他那本應該陽光燦爛的青春回憶起名為《動物凶猛》了吧!
現在你該知道為什麽薑文再把充滿野性躁動的凶猛年代叫做《陽光燦爛的日子》了吧!
所以,王朔的小說是文學,薑文的劇本則不是。而我的【迎春大院兒】呢?什麽都不是!
迎春大院兒的男孩子們確實都手撕過蜻蜓,當然,他們手撕的蜻蜓肯定沒有今天抗日神劇中被手撕的日本鬼子多。其實,那時候,更多冤死在孩子們手下的還是那些可憐的四害之首,蒼蠅。
現在已經記不起來當時學校要求每個孩子必須完成消滅蒼蠅的具體數目了,反正不少。而且,學校還有專門負責驗收蒼蠅的衛生老師,現在想想他們也太認真啦!所有上繳的蒼蠅必須是孩子們親手捕殺的,家長們代勞是不可以的。要知道,那時候是全民滅四害,各個單位也在做,有些單位會用藥劑毒殺蒼蠅。一些家長心疼孩子,比如李玉和心疼寶貝閨女,就會從單位帶回被毒殺的蒼蠅給女兒交差。結果呢,驗收的衛生老師眼睛都很毒,一眼就知道這盒蒼蠅不合格!因為,被藥死的蒼蠅身體一般都沾著白色藥粉,而且通身鼓溜溜的,顯然不是孩子用蒼蠅拍給拍死的。遇到這種情況,迎春大院兒的孩子們自然有辦法。回去後,他們用水將蒼蠅身上的白色粉末衝洗掉,然後再用蒼蠅拍將其拍扁……
隻可憐了那些不討人喜歡的小飛蟲啊,它們生得卑微,死得憋屈。
手撕蜻蜓,鞭屍蒼蠅,我必須承認,那會兒迎春大院兒的男孩子們是具有著某種原始小動物的野性與凶殘的。放在今天的影視作品中,這樣的孩子任其慢慢演化發展,他們中很可能將來會發展出一兩個冷血變態殺手什麽的。可是啊,也該著這迎春大院兒出不了名,拍不了影視作品,因為這樣的壞蛋真沒發展出來!
我就不明白了,一個為了泡妞方便而瞎編的一套是是而非的所謂潛意識理論,為什麽今天的人們還那麽把它當回事兒,以至於不論是虛構的文學影視還是實戰的心理谘詢,都把它當作圭臬去遵循呢?難道弗洛伊德不是跟馬克思一樣,不過是一個在自己腦子裏構建了一個虛擬世界然後忽悠大家去把它變為現實的偉大妄想家嗎?而我們都不約而同地把他們的妄想當成了科學:迎春大院兒那會兒的我們都在踐行著馬克思的那套東西,今天的我們都在踐行著弗洛伊德的那套東西……
時間太久遠了,迎春大院兒的事兒總是蒙太奇般地在我腦海裏閃過,畫麵是零碎和錯亂的,所以我的感想也就常常是無厘頭的。這種狀態的我,其實就是一個精神病:從現實世界中退縮回來,鑽進自己想象的過往中還原著我的【迎春大院兒】。誒?這種症狀好像正是被一百多年前的那個老頭兒弗洛伊德所言中的……我靠!
如果不是直接回大院兒,安力和許西們放學最愛去的地方就是迎賓商店了,它正好位於我們放學回家必經的路上。
迎賓商店對於當時迎春大院兒的我們來說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因為,那裏麵有太多的好吃的啦!女孩子比男孩子嘴饞,她們放學後常在迎賓商店門口兒跳皮筋兒,目的就是為了能聞到裏麵不時飄出來的各種糕點的香味兒,麵包,蛋糕,江米條,爐果……偶爾會有哪個孩子身上有點兒零花錢,於是,她就是今天的小公主。於是,大家就溜須拍馬直到她把錢花掉。
1975年的冬天,在宇宙中的某一個角落,某一台的機器齒輪轉動了一下……
地震的那天晚上,當哥哥拚命地拉著陳豔從三樓往樓下跑的時候,陳豔至今還記得,在黑暗的樓道裏,她當時想的居然是迎賓商店是不是已經被震塌了。她真心希望迎賓商店被震塌。
可是,迎賓商店沒有被震塌,被震塌的是孩子們心中的一尊神像。
怎麽毛主席還會死呢?
那是一次更大的地震之後的不久,那天,孩子們兜裏都沒有零錢,所以大家就沒有在迎賓商店門口停留。當我們快走到迎春大院兒外牆時,大喇叭裏傳來了毛主席逝世的新聞。真的,當時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什麽?毛主席還會死?
白絹黑紗,一時間,怎麽會生產出這麽多?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追悼會上,女孩子們哭得既悲傷又驚恐,男孩子們則幹著急不掉眼淚地幹嚎。
多年以後,當我在海外聽到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學者在他的演講中說他當年聽到毛主席逝世的消息難掩內心的狂喜時,我才發現原來還真有這樣不要屁股的學者。如果任由這些人去書寫曆史,那可就壞了。突然我發現,當我有些神叨叨地敘述著【迎春大院兒】的時候,竟然平添了些許的使命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