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迎春大院兒啊！寫了那麽多溫馨的回憶，其實，悲傷的故事也確實有。大院裏就曾經有一個被歧視，被迫害的人，就是我最前麵提到的，對，那個撿煙屁抽的老太太。
記憶中，這位小腳老太太，無論春夏秋冬，似乎總是一個打扮：上身永遠是一件藏青色的棉襖，下身一條黑褲子。那時候，也沒有八分褲，九分褲之說，所以呢，其實就是短。因為短，老太太的腳踝就常年露在外麵，在黑鞋黑褲的反襯下很顯眼。
老太太每天早上從家裏出來，挎個籃子，裏麵裝十來隻萬花筒。這些萬花筒是她手工自製的，紙盒卷成桶，紅紙糊表麵，做工盡管粗糙，但擺放得整整齊齊。她是拿出來偷偷賣的。至於多少錢一個？我們並不知道，因為我們不買，我們搶。
在搶來的萬花筒裏，熊孩子們看到了另一個世界。原來，那麽粗糙的外表，裏麵卻別有洞天。
聽大人們說，老太太解放前是個妓女，墮落，好逸惡勞，還有煙癮。
對於我們這些熊孩子來說，雖然不太確定妓女到底是個什麽人，但一定是壞人，壞女人，尤其長成老太太那副樣子，跟我們平時在宣傳漫畫裏常常看到的地主婆兒沒什麽兩樣。
老太太不承認自己是妓女，她說她是小鳳仙兒。
小鳳仙兒對於搶她萬花筒的熊孩子們從來沒有惡言相向，她大概還沒學會用新中國的語言罵人吧。
也不知道為什麽說人家小鳳仙兒好逸惡勞，她的手很巧啊！萬花筒就不說了，就連她每次撿回來的煙屁，她都會將煙屁裏的煙絲挑出，再用備好的卷煙紙，卷成如新的紙煙。
現在回想起來，小鳳仙兒抽煙的姿勢竟然是優雅的，輕銜慢點，頗有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大上海的十裏洋場裏，北京的八大胡同兒裏，新女性們的遺風。這個世界是玄幻的，短短一代人不到，就換了人間。
據我所知，那個“小流氓”郝莊兒就抽過小鳳仙兒卷的紙煙，而且小流氓抽煙的姿勢也很帥，至於是不是跟小鳳仙兒學的？煙是跟小鳳仙要的？還是買的？就不得而知了。但我敢保證，一定不是搶的。
水，生於高處，歸於低窪。
有些人是水做的，比如小鳳仙兒，比如郝莊兒。（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