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去魅的時代。
一百多年前，一個二十六歲的德國青年就聲稱：一切穩固的東西都將煙消雲散，一切神聖的東西都將被褻瀆。一百多年後的今天，那魔鬼般的論斷似乎是一語成讖。今天的人們越來越崇拜和相信自己，今天的世界也因此越來越扁平而變得沒有秩序。布道？還有道可布嗎？布給誰？
這是經曆過嚴謹的科學訓練，並且差不多是五毒俱全的木子此時的基本想法。但，已皈依了基督多年的老趙不這樣想。老趙告訴木子，一場沁人心脾的布道是多麽的可貴，多麽的讓人神清氣爽。無論是對於一個懵懂幼童，還是一個睿智老叟，效果是一樣的……
然而，那天的結果，卻是讓木子和老趙都大失所望。
在老趙看來，三十年前那個激烈的趕考生，思無邪，儼然是個布道者；而三十年後這個貌似溫和的布道者，仍意難平，還不如當年的那個趕考生。“難道這麽些年來，你隻是一直在分享如何皈依基督的心路曆程嗎？你那痛苦而難忘的經曆一直都要跟隨著你，並且還要讓我們每個人都知道嗎？”這不是信主的目的。
老趙對這位牧師很失望。可，失望歸失望，老趙還是理解他的。那個布道之人自己還仍枷鎖在身，他仍需要主的拯救。
而在木子看來，聽這次布道還不如跟老趙聊一回天兒。老趙應該比這位牧師講得好。有些人啊，名聲在外。但，盛名之下，難副其實！就象這位被通緝的牧師，即使他真的是曾經的牛人，可他的思想仍然停留在二十多年前。也許，那個時候，他的思想是前衛的，是先進的，但正如那個叫什麽斯坦的哲學家說的那樣：那些曾經引領時代的人物，終將被時代所拋棄......
他OUT了。
“你是基督徒，又不是天主教徒，你難道不知道你是不需要任何中間人介於你和主之間的嗎？”木子挑戰老趙。
“嗯~~~，你是不是要考房地產中介？”老趙不慌不忙地把話題引開。木子一臉懵逼。
“你要知道，這個世俗世界是由魔鬼主宰的。知道魔鬼主宰這個世界的法則是什麽嗎？”老趙開始進入到講課模式。他也不用等木子回答，接著道：
“是交換。當初魔鬼曾經用這個法則去三試基督耶穌，但沒能成功，因為基督耶穌是神的兒子。可我們不是神的兒子。魔鬼法則對於我們絕大多數的普通信徒來說是難於抵禦的。今天的商業社會就是以交換法則為基石的，無論是等價交換還是非等價交換，我們都在被魔鬼所引領著。”趙老師停頓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表情和嘴型，接著道：
“我們自知不能抵禦魔鬼的誘惑，所以我們要去教堂做禮拜，讓一個人定期給我們以提醒，這是我們還需要牧師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麽說宗教改革幾百年了，新教徒仍然需要牧師，天主教徒仍然需要神父；這可能也是為什麽直到今天，天主教的信眾仍然比新教的信眾多的原因。人們內心的安寧和確信，其實常常來自於旁人。”趙教授顯然進入到了即興發揮的階段，就像他過去給他的學生講課，丟掉了備課筆記，他才能真正找到感覺：
“好，話說回來。我問你，你在考地產牌照，你知道地產經紀的作用嗎？”
木子有點兒後悔，後悔不該挑戰有信仰的人，哪怕是信仰不那麽堅定的人。我不就想表達一下對今天那個牧師布道的失望嘛，這老趙就直接從趙掌櫃變成趙老師，繼而成為了趙教授，估計馬上就是趙牧師了。不過，木子對老趙接下來要講的確實真心期盼。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等價交換。魔鬼非常聰明，他讓我們天天高呼類似公平交易這樣的口號來掩蓋他的圈套。而一切商業裏的中介，都是魔鬼的使者，他使本來赤裸的交易變得體麵，讓交易中的狗血得以隱藏。就拿你們地產經紀為例，如果沒有你們作為中介，買賣雙方直接交易的房地產市場將是狗血一片，這是你們存在的必要性。同時，如果你們不能很好地讓交易變得體麵，那麽，狗血就都濺到你們經紀自己身上，這也是你們的本分。所以，作為經紀，做得好，那是魔鬼的獎賞；做得一身狗血，魔鬼也不會虧待你......”
木子聽得有點兒目瞪口呆：
“等會兒，等會兒，老趙，你什麽意思，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們都是在為魔鬼工作？地產經紀就更是如此唄？”木子在試探挖坑兒。
“那你以為呢？不過，這不丟人，也不可恥。我開飯店其實也是一樣的。”說到此處，趙教授的嘴臉開始還原成趙掌櫃的樣子。
“既然你我都是在為魔鬼工作，那你為什麽還要信奉上帝？這多分裂啊！”木子在填坑兒。
“正因為世俗中的我們不可避免地被魔鬼驅使，我們的精神才更需要盡早投入到主的懷抱，讓主拯救我們。”老趙輕鬆化解木子的質疑，像個資深牧師。
“魔鬼這麽費勁周折的，又是公平交易，又是等價交換的，他要幹嘛？”木子隻想最後再問一次。
“他隻想要交換我們的靈魂！”趙牧師的聲音很低沉，目光很深邃......
一場好的布道不一定在教堂。
比如在DON MILLS & YORK MILLS附近，一個叫OLD TIME的小店兒裏，那個會聊天兒的趙掌櫃，偶爾收斂起那朵牛屎花兒，嚴肅起來，娓娓道來，一場沁人心脾的布道，不知不覺中，喂食每位食客......（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