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初期,1966年的夏天,全國出現了一股改名之風。8月18號最高領袖第一次在天安門廣場接見了紅衛兵,接見過程中,北師大女附中的紅衛兵宋彬彬去給老毛戴上了紅衛兵袖章。佩戴過程中,老毛問她叫什麽名字,得知是宋彬彬後又問一句:“是文質彬彬的彬嗎?要武嘛!”。20日的光明日報登出了署名宋要武的文章《我給毛主席戴上紅袖章》,我可是親眼閱讀過的,盡管宋後來說那不是她自己寫的。不久後的新聞紀錄片裏麵如實的拍下了當時戴袖章的一幕。我記得非常清楚,宋當時激動的跳了起來。那以後到處都出現改名之風,“衛東”“永紅”等等不絕於耳。
我們班上兩個非常要好的同學哥們兒,一個姓吳,另一個姓陳。大形勢下,兩人都覺得自己的名字太過於銅臭氣,互相商量了半天,琢磨來琢磨去,最後定了下來,去派出所改名字。文革講究的是破舊立新,吳同學就改名為吳立新,陳同學改名為陳破舊。前者聽上去還湊合,雖然吳姓和其他東東結合總是走向反麵,後者怎麽聽怎麽覺得不對勁兒。破四舊在文革中是挺時髦的,可是和陳結合在一起,就實在有點不倫不類。你說一個東西又陳又破又舊,誰還喜歡?在周圍人不斷的哄笑和嘲諷之中,陳同學不得不去把名字改了回來。
一些名人也不能免俗。中國著名的乒乓球運動員李富榮,出身於資本家家庭,其名字完全體現了父母對他未來的期望,擱在現在也是很多人的追求目標。當時我在報紙上看到李富榮的名字改成了李富勇,心裏還暗暗的為他感到惋惜。李富榮是我最為欣賞的中國男性,剛毅英俊瀟灑,遠非刻下的小鮮肉和娘炮們所能比肩。我前幾年拜訪盧布爾雅那,回來時寫的一篇遊記還專門提及李富榮。節錄如下:
“車上閑坐無事,回憶起當年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的一些軼事。1961年,第26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在北京舉行,進入前四名的男子單打選手清一色中國人,莊則棟,李富榮,張燮林和徐寅生,三個上海人一個北京人。比賽前夕,體委主任賀龍突然指示,要由北京人莊則棟奪冠。領導做工作時,張徐二人平和接受,李富榮很不情願,他與莊則棟水平本來就在伯仲之間,而且這事又不牽扯國家榮譽。可是又不得不服從,於是乎決賽第一局先以21:16贏下證明自己的實力,然後輸掉三局。第27屆在布拉格舉行,男單決賽又是莊李之間。領導再一次找李富榮談話,李情緒極大,雖說讓了球,可入黨申請即被擱置。1965年第28屆在盧布爾雅那,依然是莊則棟李富榮決賽。這次李富榮事前主動去找領導,申請讓球,因為莊則棟三拿世界冠軍,可以抱回一個永久性的聖博萊德獎杯複製品。沒成想觀眾好像有預感,堅決不同意。李富榮英俊瀟灑的形象,加之整個錦標賽一局未輸,牢牢征服了人心。在決賽過程中李富榮一麵倒地被全場觀眾喝彩,“李!”“李!”,震耳欲聾。每當他打出一個好球,觀眾就拚命地鼓掌跺腳,好像是他們東道主選手。李2:3輸掉,卻雖敗猶榮。我當年看電影紀錄片,李富榮賽後被要求簽名的觀眾圍得水泄不通。反觀莊則棟,隻有兩三個人索取簽名。亞軍老二獲此殊榮,世所罕見。第二天盧布爾雅那報紙盛讚李富榮,還給他安了一個名字:轟炸機加美男子。回國後,李很快就入黨了。多年後,新德裏第39屆世錦賽,領導安排女單何智麗讓球給隊友管建華,何口頭同意,結果上去一頓猛扣,淘汰了毫無思想準備的管建華,最後打敗韓國梁英子拿到冠軍。同是乒乓人,何與李的做法大相徑庭,也許是時代不同了吧。何智麗後來遠嫁日本,更名小山智利,在亞運會上打敗鄧亞萍,跺著腳大吼“喲西”,引來一些國人的不爽,這是後話。”
中國乒乓球代表團1965年赴盧布爾雅那
著名小提琴協奏曲《梁山伯與祝英台》的首位演奏者俞麗拿,原名俞麗娜,1959年一舉成名,報章和唱片上到處都是俞麗娜的名字。也是到了文革後改了現名,至今沒有改回去。1994年我短暫回國在上海工作,有幸與上海民族樂團的首席二胡馬曉輝成了朋友。她請我吃了幾次飯,曾經兩次帶來了梁祝的作曲者之一何占豪。何教授與我相談甚歡,我還曾問起過小提琴家的更名軼事。大家都覺得“娜”較之“拿”更有色彩,可文革期間的政治正確,改名不僅是圖時髦,也有保險安身立命之功能。大環境如此,個人又能奈若其何?
當年18歲的俞麗拿英姿颯爽
有些年輕夫婦,為緊跟形勢,給自己的新生寶貝冠以極具時代色彩的名字。1968年出生的鄧文迪,原名叫鄧文革,其父母應該是緊跟時代節奏的一輩。鄧本人後來不齒此名,更名文迪,中外通用,事業蒸蒸日上。與川普千金伊萬卡成了閨蜜不說,還攀上媒體大亨默多克。除了"文革"以外,還有眾多的小朋友同名不同姓,"衛東"、"學軍"、"向東"、"永紅"、"向陽"等人名數不勝數。
研究者發現,在1966年夏天之前,北京新生男孩最熱門的30個名字中,隻有不到7%屬於"政治正確名字",到了1966年5月,這一比例已達到10%, 同年9月份更是已超過25%。取名由此體現為遵從性、而不是求異性的行為。哪裏像如今的小孩取名,越古怪越時髦。
不僅人改名,連街道和單位也跟著改名。北京長安街改成了東方紅大街,外國使館集中的東郊民巷改成了反帝路,蘇聯大使館所在的揚威路變成了反修路,四川飯店改成了工農食堂,北京協和醫院改成了反帝醫院,頤和園改成了首都人民公園,上海大世界遊樂場改成了東方紅劇場,上海江南雜技團變成了工農兵文工團。絕大多數後來又改回原名,但是也有少數保留了新名,比如廣州越秀區的北京路。
據說當年有人想讓莊則棟易名,因為則棟與澤東太相近了,按古時規矩是犯忌的。結果小莊名字未改,反倒兩次被老毛戲稱為前輩。其一是1961年4月,第26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在北京舉行。這屆世乒賽,中國隊第一次獲得3項冠軍,國人大受激勵。中日爭奪男團冠軍進入白熱化的緊張時刻時,老毛在家中看電視,激動不已,對表現神勇的莊則棟大喊:“我的小祖宗,你快給我拿下來吧!” 。其二是10年後的日本名古屋,也是世乒賽,美國運動員科恩誤登上中國運動員的大巴。好家夥,全車人都要窒息了,簡直如同新冠期間一位重症患者不戴口罩登上公共汽車。好個莊則棟,居然從後座迎上前去,大大方方送了一副杭州錦緞給科恩。老毛臨睡前得知消息,激動得大叫:“我的莊爺爺!”,馬上指示邀請美國乒乓球代表團訪華,從此開啟破冰之旅。
改名之盛況,大慨隻能發生在文革期間的中國,悲乎?壯乎?
祝元宵節快樂!中學生28斤半口糧?我記得我在中學時,中學生32斤呢。
謝謝水星兄回複,再讚好文!
“與川普千金伊萬卡成了閨蜜不說”——那是鄧小三吹牛,吹牛不上稅哈!
“還攀上媒體大亨默多克”——那是鄧小三作為中共間諜有中共促成!
請看我文《縱觀鄧文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發家史” 》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2155/201905/16175.html
生活中所做的一些小事,即使是改名字,在不經意間,也會悄悄的改變生活,有時更是受益一生。
大讚好文!
該更新了:)
補讀水星兄這篇紀實曆史大作。08/18/1966,M說了“要武”後,全國頓時打死人無數,成了血腥紅八月。我讀書的中學,一夜打死兩位老師,一位老師自殺身亡。。往事不堪回首,不能忘記。
那時就知道莊則棟三拿世界冠軍,兩次是李富榮讓出他的。
水星兄說和我同齡人,查了下您的博客,讀到您65年歡迎西哈努克,66年在天安門廣場受老毛接見,66年是中學生了,生不逢時的同代人握手。
時間過的好快。
祝水星兄節日愉快!
祝節日快樂,健康平安!
謝謝水星兄好文趣文分享。文革期間,我有一位親戚認為按孔姓的排行輩分給孩子起名是封建,給他家三個孩子都不按輩分起了革命化的名字;文革結束後,其中一個孩子長大自己改了一個按輩分順序的名字。幸好我的父母當年給我們姐弟起名時沒有緊跟形勢,省了我們有可能需要改名的麻煩:-)))。
祝水星兄和家人聖誕快樂新年幸福安康!
祝水星合家聖誕快樂!
也祝朋友們節日快樂!
還有殷承宗改成了殷誠忠。
周末愉快。
水星兄好文,文革期間的政治正確,改名不僅是圖時髦,也有保險安身立命之功能,正是。
海風姐和林兄的分享都讓我笑死了。:)
麥子,必須的,咱們抱團取暖,哈哈哈。
“謝謝麥子來訪,你的胳膊好些了嗎?祝願盡快康複,也給老公一點休息時間。”,哈哈哈,水星兄也太為來子著想了吧!:)
水星兄寫得真好,非常的現實,有憑有據。有大俠的風範,他現在都不來了。。。